听到先族长,一直浑浑噩噩的木流却突然红了眼眶,挣脱木繁的钳制和木泥的搀扶,大吼道:“若不是为了对得起他,我现在已经跟玎儿远走高飞了!”
木流踉跄几步:“你以为我想做这个族长吗?大椿族的寿命何其漫长,若不是父亲死在了战场上,他就可以千年百年地坐在这个族长之位上。他可以有很多新的孩子,新的继承人。”
“我就可以跟玎儿远走高飞了......”木流崩溃地蹲下来。
木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并不同情:“之前那么多年,你早干什么去了?跟我订婚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木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着:“我当时已经准备去找玎儿了。我自愿放弃少主人的身份,跟她远走高飞,从此浪迹天涯,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白头到老。我再也不是大椿族人。”
“可是,可是他们突然告诉我。”木流泣不成声,“突然告诉我说,父亲战死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继承族长之位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赶到边境战场的。”
“我不想做这个族长,我真的不想......”他把头埋在臂膀里,就好像小时候父亲抱住他那样。
木繁却残忍地将他拉出麻痹自己的虚幻梦网中,拎着他的领子迫使他站起来:“你自幼,锦衣玉食,受着整个大椿族,甚至是木族,植妖族的供养。是千千万万个植妖族子民,才让你无忧无虑,长到如今这个地步,有如今这一身的修为。”
“无论先族长在或不在,你都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你没有资格逃避。”
“没有人能为所欲为,得偿所愿。没有人。”
“我也一样。”
木繁淡淡地说完最后一句,将木流重新扔回地上,转身离去。
“我会依照先族长的遗命,跟你孕育一个新的继承人,他会是我大椿族新的族长。”
“而你,太不堪了。”
见木繁走了,甄青竹和张辞晚也跟着跑出去。
古青言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木流,帮木泥一起把他扶起来。看着他颓唐的样子,她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你本也是战争的受害者。”
“你的剑尖应该指向挑起祸事的人,而不是在这里做一些无谓的事情。”
甄青竹跟着木繁跑到正堂,追上她:“我们就这样走了吗?木流会放过甄古府吗?”
木繁翻找桌案,拿起一块印信握在手中,平静地说:“那不重要了。”
“从今以后,大椿族,我说了算。”
甄青竹抬头看她,觉得自己从今日起多了一个表率。
大椿族内部实际掌权人的悄然易主并没有在外界掀起任何波澜。
春枝镇上的人只知道,大椿族向甄古府订购了千匹云锦,还送来一大批上好的木料,帮助甄古府修缮被损毁的店面,用具。
这是大椿族主动求和的意思。
大家不禁对甄古府的人多了几分赞叹。大椿族人向来心高气傲,能让大椿族主动低头,甄古府手段了得啊。
甄古府门前渐渐重新有了前来探看的客人,只可惜店内尚未修缮好,一时还未能重新开业。
陌玉给的药效果比想象中的还要好,木佩在他们再次开业前就出了关。
古青言跟着睿安一起去共枕树族探望他。
木佩看上去气色好多了,不再两步一喘,三步一咳。见他们来,笑着相迎:“还未郑重谢过姑娘给的药,救我一命,实乃大恩。”
古青言拦住他的大礼,摇摇头:“这药并不能使你痊愈,算不得救了你性命。”
“能叫我像正常人一般多活几年,已经很好了。”木佩坚持谢过,连木思也老老实实地跟着见礼。
“我听木兮说你们被大椿族为难,还砸了铺子。”木佩面露愧色,“真是惭愧,我受了姑娘大恩,如此大事却反而错过了,没能帮上忙。”
“无妨的,好在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古青言宽慰道。
几人又就大椿族之事说了几句。
“说起来,大椿族的木繁姑娘确实是个妙人。”木佩笑道,“但她身边那位玉郎君也不差。”
古青言好奇地看向他,但没好意思问出来,怕显得自己太不稳重。
“此话怎讲?”睿安替她问了。
“先大椿族长之所以选她做木流的妻子,是因为木繁姑娘的祖母和母亲接连突破的大椿族的寿命极限。”
“可是木繁姑娘已有心上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先族长和各位族老轮番上阵,苦苦劝说,这姑娘都不同意,跟族里闹的天翻地覆的。最后你们猜怎么着?”木佩故意卖了个关子。
“跟玉郎君有关?”古青言成功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
第25章 长寿树(五)我已经没有族人了,我希……
“正是。”木佩敲了下桌案,“正是因为玉郎君。”
木佩在古青言期待的眼神下继续说:“木繁本来都收拾好细软准备跟玉郎君私奔了。是玉郎君拦下了她。”
阿玉拉着急躁的木繁坐下来,向往日里那样伏在她的膝边安抚她:“这世上有很多跟爱情一样重要,甚至是更重要的东西。”
“我已经没有族人了,我希望你有。”
古青言想起那日那个在一方小院中,将“温柔贤淑”这四个字演绎到淋漓尽致的男子。很难想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玉郎君是哪一族人?”她问。
“好像是......莲族吧。”木佩随口答道。玉郎君是木繁少时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木族人都不大清楚他的来历。
最开始那些年玉郎君只是偶尔会来春枝镇与木繁相会。但后来有一年,他走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木繁出去寻他,将他带了回来。从此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一直待在木繁身边。
古青言点点头。
灼灼荷花端,亭亭出水中。
倒也正相符。
“好了,没想到你们两个也有这么好论是非的时候。”睿安止住话题,挨个点了一下古青言和木佩。
木佩悻悻笑笑,古青言闭嘴不说话了。
她才没有好论是非。
睿安见好友身体康健,都能谈论闲话了,心情十分舒畅,调笑道:“过几日重新开业,这次你身子大好,可得带着木思亲自来捧场才算义气。”
“一定。”木佩应下。
铺子重新修缮好后,甄青竹重新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开业典礼。
一时间甄古府门前人潮涌动,宾客往来络绎不绝。有木佩和木繁带着木妖两大族前来捧场,人们更加热切,竟比先前那次还要热闹几分。
甄青竹和张辞晚照旧迎宾待客,古青言照旧钻在柜台里躲懒。
睿安这次倒是来了,但是没有在前面待客,而是躲在里间以备不时之需。
“木檀行首到——”万贯被木泥打伤的地方已经大好,这一声中气十足。
鹤发斑驳的老爷子走进来,步履气阔,瞧着身子骨十分硬朗:“今日物妖族远道而来的朋友在此开业,给咱们春枝镇带来了这么好的绸缎料子,老爷子我呀也来凑凑热闹。”
“老人家腿脚慢,来得迟了,先给甄小友陪个不是。”
木檀行首在春枝镇威望极高,众人见他对甄古府这样亲和的态度,顿时对甄古府又高看了几分。
甄青竹赶紧迎了上去,搀住老爷子:“爷爷这是什么话,您就跟青竹的亲祖父一般。您来我们铺子里,那就跟回家是一样的,什么时候都来得。”
“哟哟哟。”老爷子高兴极了,“就属你这小妮子嘴甜。”
他拉着甄青竹,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悄悄说
:“上次我收拾不在,竟叫你们吃了那么大的亏。今日你放心,爷爷在这,没人敢来闹事。”
甄青竹感激地点点头,眼中露出孺慕之情。
老爷子看向店内店外的众人,语重心长:“前线那些事儿太远,我老人家管不着。但在春枝镇,物妖族的安大人对咱们可是有大恩的。”
听到檀老爷子提起这个名字,木佩笑容顿住,往里间瞟了一眼。
老爷子没有注意,继续道。
“咱们植妖族与动妖族决裂多年,土地少了肥力,环境也被战事糟践得不成样子。咱们树妖根深叶茂,对土壤的要求最是苛刻。这些年来,繁衍越来越艰难,种子难以成活。”
“是物妖族的安大人,当年啊受了物妖族陛下的委命,去前线劝和,途径咱们春枝镇。”
老爷子浑浊的眼中浮现追忆,隐有泪花浮现。
“那时候春枝镇哪有现在的繁华景象啊。大地黯淡灰白,干裂纵横,满地枯叶烂枝。那些孩子们,小小的那么一团,就那么合了眼,再没睁开过。还活着的,也不剩几口气了。”
“安大人来了,不顾来接应的督官催促,在我们春枝镇逗留数日。勘探地形,搜索灵脉,又是自掏腰包买来灵材,又是耗费修为,在整个春枝镇上,布下一座弥天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