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她身旁的两位女将,横眉冷对,手臂靠着腰间,是随时准备拔刀的姿势。其中一人,正是古青言他们已经见过两次的叶副将。
堂下站着三五人,为首的一个穿着深褐色的长袍,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牡丹纹样。连头上的三山冠都流光奕奕,尽显奢华。这人双手捧着一封大红色的卷轴,宽大的袖子几乎快要拖到地上。
植妖族以红色为尊,能用这种正红色的人,只有妖帝。此时那卷轴已经被打开了,似乎是已经宣读完妖帝旨意的样子。
宣旨的人站着,在主人面前一向佝偻着的脊背此时终于得以放松,便刻意挺得笔直。眼睛看着坐着的花将军,头却没有偏下分毫:“花将军,您目无尊法,纵容手下袭击王族,证据确凿,陛下已经下旨,暂时革去你的军职,禁足美人歌城,静思己过。”
这人来自植妖族司剑司,名叫君奴。
司剑司是植妖族朝堂上一个极特殊的组织,全员由菇族组成。
菇族繁衍后代的形式特殊,族人并无性别之分,故而在朝堂中的地位与人界的宦官有些相似,尊卑皆在君王的一念之间。
菇族为了获得植妖族妖帝的重新,自愿提出了司剑司之名,甘为帝王手中之剑,指哪打哪。此举也的确让妖帝天颜大悦,便将菇族的姓氏从原来的“菌”改为了“君”,以示恩宠。
君奴是司剑司的四品官,品阶不高不低,但这些年借着百胜王的东风,在妖帝面前也十分得脸。
但花将军是什么人?连百胜王也不放在眼里,又怎会在意这样一个狗腿子?
她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就往门口去:“那走吧。”
“将军。”叶副将两个想拦,“您就这么跟他们走了?”
花将军却混不在意地位摆了摆手:“无妨。”
又往前走了两步,那司剑司的人挡着路,却没有让开。
君奴道:“将军,您若是应下百胜王殿下的求亲,此事也未尝没有转换的余地。”
花将军冷哼一声:“百胜王如今,都做得了陛下的主了?”
君奴面色一僵,但不亏是常年见人说人话,见人说鬼话的狗腿子,反应快得很:“夫妻间的小打小闹罢了,陛下又怎会在意呢。”说着,从袖中掏出另一封暗红色的卷轴。
是婚书。
看着他一脸的意味深长,花将军恶心地想吐。她伸手将正红色的那封一把接过来,绕过君奴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帐外站着一队精兵,穿着神炎军的服饰,各个修为不低,手中兵器也皆是上乘。见花将军出来,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应对,一时伸长了脖子往营帐里面瞧,想得到自家长官的指令。
“看什么看?”花将军将这些人打量了一圈,觉得与自家山河营的将士相差甚远,有些看不上眼,“不是要压我去死生城吗?还不走?”
那士兵被花将军瞪了一眼,这才赶紧走在前面开道。花将军气宇轩昂地跟在后面,也没人敢压着。
叶副将两个被留在原地,想拦又拗不过自家将军。叶副将踱步两下,气恼地用用法力凝出拳头,一拳砸在地上,砸出个坑来,正巧落在刚从营帐中出来的君奴脚下。
君奴跌了一个踉跄,华贵的衣裳被扑得灰头土脸,在身边人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他由着身边人为他拍打身上的土,恶狠狠地瞪了叶副将一眼,却又很快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并不打算招惹这个没了主人拴着的疯女人。
第49章 战士军前(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你在这守着,我去找余大夫。”叶副将给另一位女将丢下一句,提着枪走了。
但她还未走到守边村,百胜王的仪仗便已经浩浩荡荡地进了军营中。
叶副将是个暴脾气,远远的看见百胜王便冲了上去:“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害了我们家将军,还敢出现在这!看姑奶奶我不扒了你的皮!”
百胜王这回显然是有备而来,叶副将还未及近前,便被百胜王身旁的几个侍卫团团围住,一把按在了地上。
“本王瞧着叶副将像是得了疯病,关到水牢里去醒醒脑吧。”百胜王倚靠在轿辇上,轻飘飘地瞥了叶副将一眼。
“你敢!”叶副将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几人死死的按在地上,全身灵脉被瞬间封住,长枪“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七阶大妖?”叶副将心头惊骇,随机被愤怒取代,“尔等小人,空有一身修为,不思报效家国,竟甘为走狗,帮着百胜王这等蛀虫为虎作伥!”
那几人一言不发,只是将叶副将捆了起来,眼瞧着就要拖下去。
百胜王眯着眼点点头,颇为赞许。
“慢着。”一身战甲的女子缓步走来,脚下稳健。她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的叶副将,没有多余的表情,缓缓抬头看向百胜王。对视几眼,女子垂下头,不紧不慢地抱拳:“百胜王殿下。”
百胜王宿醉浮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半响才勉强看清来人的模样,又就着身边美人的手噙了一口酒,这才道:“是蔓副将啊。”
蔓副将低垂着眼帘,面上宁静无波,声音毫无起伏:“叶副将前几日刚刚俘获了一批上好的皮毛,您来得巧,不如让她带您去瞧瞧?”
这是示好,也拐弯抹角地为叶副将求了情。
叶副将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回事?将军不在你就成了软骨头不成?谁要把皮毛给这狗......”
话被说完,蔓副将手指一抬,大小合适的藤蔓出现在叶副将嘴里,将她的话堵了个严实。
“呜呜呜。”堵住嘴堵不住声音,叶副将叽里咕噜的,听不出说的是什么,但光从表情就看得出骂的很脏。
地上的人憋屈,轿辇上的人却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百胜王倾身向前,看向蔓副将:“倾城将军身边属你最低调,没想到却是个知情识趣的。”
“甚好。”他拍手称赞,“如今山河营主将被革职,不如就由你暂代......”
他十分得意地大手一挥,说到这里却忽然顿住了,想起什么似的,侧身向他身边的一个黑衣人:“兰先生意下如何。”
被称作兰先生的人看了一眼蔓副将,笑了笑:“殿下英明。”
百胜王更加得意:“哈哈哈哈好,那就由蔓副将暂代山河营吧。”
香车宝驾,一行人叮铃咣啷,连主帅营帐都没去,直接去看皮毛了。
待他们走远,蔓副将把地上的叶副将扶起来。叶副将重获自由,一拳就往昔日同袍脸上招呼:“叛徒!”
蔓副将随手抵住:“将军如今身陷囹圄,你冒冒失失地就将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雪岭关这数万条性命,可真就要交在百胜王手中了。”
“哼!”叶副将又挥一拳,还是被挡下,“这就是你独善其身,讨好百胜王的说辞?”
蔓副将挡了十几下,终于失去耐
心。几条藤蔓不知从哪伸出来,将叶副将的一双拳头捆住,又早有预判地在叶副将提过来前将一双脚也捆住。竟捆的比方才百胜王手底下的人还要结实。
叶副将大怒:“你使诈!”
蔓副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凡人,谁跟你肉搏?”
她无视叽叽喳喳的叶副将,一把将她的耳朵揪到自己身前,低语几句。
叶副将疼的脸色通红,龇牙咧嘴地反应过来时,蔓副将已经走远了。她杵在原地,脑子里转了好几转,才堪堪瞪大了眼睛,一脸明悟。
但这份冷静没有持续多久,她一跺脚:“将军凭什么只叮嘱她不叮嘱我呀?老娘哪里比这个闷葫芦差了?”
不服气的叶副将跟在蔓副将身后絮絮叨叨,喋喋不休,殊不知蔓副将早已用灵力封住了耳朵,将她的声音屏蔽在外。
“小叶,怎么又跟小蔓拌嘴呢?”余大夫的声音响起,叶副将才发现她已经跟着蔓副将走到守边村了。
“小蔓,棉棉怎么样了?那朝廷来的使者可有为难她?”余大夫关切地问蔓副将。这半响她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有坏事发生。
古青言几人听闻也围了上来。
“朝廷以将军纵容手下袭击皇族为由。”说着她看了一眼身边那个被“纵容”的手下,“将她革职了。”
“如今,已经压去了美人歌城。”
余大夫一听,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这可如何是好?”
她双手交叠,来回踱步,不过几瞬便镇定下来。最后,余大夫一拍手,闪到蔓副将眼前:“实在不行,叫棉棉假死吧。”
蔓副将张了张嘴巴,赶紧说:“余大夫不必担心,将军早有打算。”
“将军说。”蔓副将清了清嗓子,模仿花将军的语气,“如今战事未平,朝廷又尽是些草包废物,待吃尽了苦头,自会再将我恭恭敬敬地请回来的。”
余大夫这才松了口气。她对花将军很放心,既然她说无事,那便是无事。
“余大夫,这些日子就让村民们尽量都待在守边村吧。这里有我们山河营守着,绝不让百胜王靠近半分。”蔓副将向余大夫叮嘱道,又转向古青言几人,“至于使团,还请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