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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半狼藉_山负雪【完结】(28)

  “宅门外来了位郎君,捎带封信,言此书需亲递付于沈二娘,方才肯安心离去,如今,人正候于外。”

  第24章 朝不回(二)【VIP】

  掌心轻拢的猫尾遭了难,只听雪姑怪叫一声,须臾支起缩着的脑袋怪罪似的望着她。

  怎么会寻到沈宅?

  殷素怔了又慌,慌又变疑,蒙住雪姑直挺挺的脑袋,顺势垂眸思忖。

  随即,仰目佯装惊愕,试探着朝屏外问:“送信于我?莫不是打听错了人,可听那位郎君自报了名姓?”

  “并未,来时也只提了沈二娘的名字。”

  殷素心沉下来。

  此人若是受杨知微嘱咐而来,分明不会将信送至沈宅。

  那夜走前,她分明定好了送信地方。

  可又会是谁?

  她尤自暗忖,坐塌间一语不发的郎君忽而起身。

  如今,变作沈却眸光不离她身。

  殷素掩好情绪的目同他相撞,却见那对眼眸洞若观火。末了,她竟在内慢望出一丝笑意,带着冬日惯有的雪雾气。

  似笑非笑,似霜非霜。

  “走罢,有客千里传信,怎好叫人久待。”那席水蓝色袍衫朝她走来,须臾推舆而行。

  殷素按着氅衣没吱声。

  阁外是另一番天地。

  厚雪作衾,白茫茫满片。

  叫她分不清是被白雪贯日刺得睁不开眼,还是脑中仍停留那双含着淡笑的眸。

  总归思绪如乱麻,哪处都理不清。

  殷素索性一路阖目。

  可任她猜遍,也猜不出今日这封信,主人会是谁?

  睫羽落了轻碎雪粒,殷素睁眼,望向游廊。

  她忍不住扭头出声,“莫非上元,竟有人识得我此番面貌?”

  “二娘,此话合该自我口中而问。”沈却不紧不慢动唇。

  殷素一噎,她知晓沈却定是忆起出宅那夜。

  那句“未骗”轻飘飘被他佐以旁话反问。

  她自觉不是杨知微送来的,便对宅外人也呈疑态,自然受不得沈却语中悬藏数落,于是话也问心不问迹起来,“我可未骗过你,我比你更想知晓送信者何人。”

  话落,素舆忽地一顿,木轮下恰巧卡着块碎石,短暂停歇两人锋机。

  气氛悄然一滞。

  沈却似得规训,握紧舆扶没再接话。

  两人一坐一行,皆沉默。

  不远处,殷素已望见立于檐门下的送信郎,他正仰颌张望,只打量她一眼,视线便越过她久久盯住身后的沈却。

  直至两人行至跟前,他方垂头弯身,恭敬奉上信,“某代我家娘子传信。”

  “娘子”二字一出,殷素本信誓旦旦的心惶然如坠冰窟。

  背脊僵直,连膝上指也未敢动。

  她随即忆起杨知微脾性,几乎悔得肠子发青。

  只听那仆役续道:“娘子言,见沈二娘亲启,方可离去。”

  薄信空悬于前,殷素如坐针毡。

  况身后那道似有似无的视线,仍久停在身。

  叫她如何敢接。

  “沈二娘?”送信郎微抬头,示意她接下。

  偏沈却也弯唇出声,“二娘怎的不接?大雪寒日,莫叫客人冻坏了身子。”

  恰逢北面寒风骤起,像是急促催赶这场交易。

  霜寒扑面,发丝纷飞,殷素咬牙接下那封信。

  她是为着阿予一事周旋,不叫沈却知晓无非是不愿让他忧心,亦不愿沈宅上下皆为阿予奔走找寻。

  她欠沈宅一家人太多,寄人篱下的苦闷不止有一身残废。

  况那夜管中窥豹,杨知微欲在上元闹出番动静,若同她一道露面,凭沈却如此皮囊,身间必悬风浪。

  不是为了说谎,也不是为了怕失望。

  她此番举动有理有据,何愁分说不清?

  思及此,殷素定心展开信纸,寒风入门,那对低垂睫羽拂动。

  纸上二字分明——

  巳时。

  竟再无旁言。

  殷素一怔。

  随即脑仁一转,捏着信极快将先前一番打算抛之脑后。

  “既替娘子送达,某先拜离。”

  她装作未听入耳,仍垂眸盯着信纸,甚至翻过面对着白皑雪光细细观摩。

  直到门合风止,沈却辩不出情绪的话落。

  “巳时二字,沈二娘要瞧看多久?”

  殷素这才回神,静水般的眼自透光的信纸间移出,她肯定道:“此信由来古怪,我于上元城从未识得什么女娘。”

  像是猜想有了实影,那双沉缓瞳仁倏尔闪着灼亮锐光,连眼睫都装模作样轻颤了一下。

  写着“巳时”的信纸似蝶振翅,而她声低——

  “除非,

  “幽州一战,死伤无数,我亡魂,若有人同我一般侥幸而活,又于上元见我真容,此,她不免眸中续雾,指尖抖动不止。

  “沈却,若有幽州遗友,

  幽州,难悬于口的地名。

  ,静默回望她。

  他分不清殷素陡变情绪是为了掩盖欺骗,还是当真与他一般,一概不知。

  终归,他心间怆然一笑,垂下眸走到她身后,低道:“我希望你多做几日沈意,但二十年间的旧忆挥之不去,我无剥你名姓的权利,也不想让你舍弃一切。”

  “二娘,骗我也好不骗也罢,你独身一人总要承更多,何苦呢?”

  沈却自省多次,自殷素开始对他支吾相瞒的那一日起。

  他疑惑于缘由,也试着退过步履。

  他想要她自己走出。

  可殷素不愿意。

  她孤立径道,静静回望,须臾利落转身。

  “殷茹意。”沈却握紧扶舆,“我说过,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外头风雪正盛,只披氅衣,抵不住连日霜寒。”

  他似劝似解,叹息声快随风雪一道远散,“可我尚能驾马撑伞。”

  “不论是去见旧友,还是去见旁人。”

  话音裹着雾气落入耳,似掬了把潮湿温流。

  步没松雪声缓而清晰,殷素那颗心亦随之起起伏伏。

  她从来不善欺瞒,阿耶教她有恩必报,施恩必讨,在幽州无垠草原与高山间,她奉行此话几乎二十年。

  可那场血夜搅碎了骄傲自大的殷茹意,她似乎早死在了腥臭腐弥的亡人堆里。

  几番欲语的唇一路翕合,而上下沉浮的心境,终在入阁同沈却猝然相视的那一刻,溃不成军。

  她发觉有些骨子里的东西丢不掉,譬如不说谎。

  殷素垂头,有些丧气,如实交代:“好罢,我欺瞒了你。”

  “那夜我去见了杨知微,托她替我寻人。”

  “李予么?”

  “嗯。”

  “多一人便多一分机遇。”沈却神色如常望着她,见殷素面上几分不自在,他倒缓缓扬起笑,“巳时二娘唤上孙七娘,我陪着你们一道去,可好?”

  “不随你去见她,我只在车内守着。”

  沈却不问由来,亦不问过往,殷素攥着衣摆,陡生几分欺瞒得赧然。

  面前杯盏再次轻悬,她于氤氲茶水间,望得他眼中浮照的温缓。

  以及那颗极淡的小痣。

  沈却一直未变,自幼时与他开封府离别,到如今重逢,他一直是沉稳内敛,却又万度细心的郎君。不论从湖水里所救之人是不是她,他都会行君子之道。

  殷素扼于胸腔间的话,忽地被她一股脑倾泻。

  “杨知微心思深沉,我与之相交恐难脱身,她来上元,欲成大事。”

  “原先本商定若有阿予讯息,便在明楼外挂上绯帜,我见之便会来。可她依旧寻至沈宅,那夜她定遣了人一路暗随我与孙七娘,如今偏偏拜门递信,乃是故意叫我明白如今处境——我没有什么可与她较量的东西。”

  殷素接过沈却递来的茶盏续言:“她与徐文宣斗得厉害,想拉我入幕,只是我未有这个心思,她便急不可耐了。”

  “所以巳时,你千万莫要露面,叫她生了歹心。”

  沈却微扬眉梢,面露不解,“我虽必不会见她,但二娘此话何意?”

  “她若见我,会生何歹心?”

  殷素话音一顿。

  半晌答不出。

  漂亮物什总要承受更多打量,何况是人。

  但这话此时此刻她说不出口。

  于是殷素饮下温茶,一本正色望着他,“直觉,从未错过。”

  却未想沈却于三言两语间窥得真相。

  他缓缓道:“其实,不论是谁,吴王若知晓二娘于上元是受人照拂维生,皆会以之相逼,是么?”

  此为显而易见之话,可殷素却怔愣。

  杨知微想拿捏住她,便会查清她于上元城可依身的一切,而她竟然想至沈却皮囊,当真是有些荒唐。

  须臾,殷素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做了件更荒唐的错事。

  自始至终,她都不该去见杨知微,哪怕是为了阿予。

  而身前郎君的忧问亦随之落下,“那二娘,你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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