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声音不大,但琅玕院本就安静,祁清宴方走到院中,青娥与从大夫人院中回来的碧若迎上来,那边闲谈声随风悠荡荡的飘进耳中。
“青娥,带三娘子去书房。”他吩咐道。
青娥应是,快步走去沉弦身前,对着祁泠道:“三娘子,郎君有事,劳烦娘子先去书房等一会儿L。”
祁泠嗯了一声,转头与沉弦道:“上次我看你很喜欢吃甜的,你白日无事可以去二房玩呀,二房的膳房里头有许多小孩子爱吃的点心吃食。”
沉弦当然乐意,只是不好意思去,祁泠邀他,他害羞地点点头。
祁泠随着青娥去了书房,她不愿坐,站在书房中,青娥也没办法,回去端些糕点来,放在侧旁案桌上,又泡了花茶,“娘子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吧,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告诉奴婢,奴婢再去准备。”
“不必了,这些便好。”祁泠朝着青娥露出温温和和的笑,青娥这些时日悬起来的心才落了回去。
看来只是闹了些小矛盾。脾性再好的女儿L家也会有生气的时候,两人和好便好了。
只因三娘子是最常来琅玕院的主子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段时日琅玕院又恢复了往常的寂静,或许比从前更冷上几分。
青娥道:“那娘子等等郎君,奴婢先下去。”
人。
盛夏已过,内里的冰鉴撤了下去,其余摆设与往日没有不同,他倒是放心将她自己留在这里。
,只站在窗边,望着一片竹林,几只鸟儿L在内里蹦跳。
……
“妹妹。”
祁清宴从远处走来,方沐浴,身姿欣长,不染凡尘,宛若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亲,一如从前。
“堂兄不是说挑了夫婿人选?”祁泠问。
她做不到对之前事毫无芥蒂,又同他做起嫡亲的兄妹来。说不定何时因为她没长心眼,又被他算计进去。
祁清宴静默走去书案前,拆开三封书信,一一摆在桌上,道:“一为宋家的长子,在御史台任职,年岁长些,来日官路坦途。二为交州刺史之子,不常归建业。最后是何家幼子,其父原在建业任尚书侍郎,近日辞官将回宣城老家。”
书信上面细细写了家世。
祁泠过去,垂着头简单看过。他算是按照她从前的要求择的,连家中有无通房妾室都写了上去。
前两家皆是士族,最后何家原为寒门,几代从商,到何父一辈才入了建业官场。
宣城,她视线略一停顿,想起宣城在江州附近,若定要远离建业,她更想回到熟悉的江州附近。
“这家便好。”祁泠将写着何家的书信拿出来。书信开头为:何家子,名岫,其后满满一页皆为家世人品。
她根本没细看,选的如此草率,祁清宴还欲再说,但祁泠已说告辞,不愿同他多说一句话,离开了琅玕院。
只留祁清宴看着那三张书信,忽而几分烦闷,不禁挑剔起来,万一对方样貌丑陋身怀恶臭呢?
沈老夫人很快便知道祁泠选了何家。正好何家还在建业,便邀了何家人上门,不说相看,只是寻个由头见一见。
何氏母子上门拜访时,沈老夫人将冯夫人和祁泠都唤去。
冯夫人从老夫人这处听到信儿L,回去也和祁观复一起将对面的底细查得清楚,确实家世清白,不过是寒门出身,其父官路已断,他又是家中幼子,恐怕日后没有大前途。
与这样的人家结亲,只有祁家挑人,没有对面挑选的份。
沈老夫人坐在上首,旁边是冯夫人。何氏母子进门请了安,众人只见何岫容貌昳丽,面若好女,出身不显,却不卑不亢,依次向上首的夫人问了安。
内里皆是女眷,他请安过后便先离开了。
祁泠站在屏风后,等人走了,出来简单向何母问了安。
何母一身棕色深衣,发髻全束起来,衣着不像贵妇人那般精致,却整齐顺眼,一张圆圆的脸笑起来很是和气从容,说话温声细语,又圆滑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只是眼神常瞄向冯夫人身边的祁泠。
沈老夫人问:“听闻家中幼子聪慧,不知来日有何打算。”
何母也是个比较真诚的人,或是说看得清,祁家哪个子弟将来不是有大能耐的人,她再夸大也无用,便道:“幼子是有几分聪慧,但性情顽劣,不喜读书,只精通书画音律,来日出仕或是留在宣城,由他去便罢了。”
“也好,寻常安稳便足矣。”沈老夫人倒是满意,不过孩子又不是她亲手养大的。
老夫人望向冯夫人,询她意思。
冯夫人对何家家世有些不满,也不想让祁泠远嫁。但见郎君样貌好,与祁泠相配,举止不扭捏,不是心有大志便是心性过人。何母看起来不是个迂腐妇人,既然娶了祁家的女儿L,做不出借着身份欺负儿L媳的事情。
她也轻轻点了头。
这两位夫人的眼神来往被何母看在眼中,她大概知晓了对面的意思,心中欢喜也不明显表露出来,婉拒老夫人留她祁府住几日,带着儿L子回府筹备聘礼。
沈老夫人又再问祁泠可愿意。
这样的日子,婆母不敢磋磨,夫婿看得过去。虽不知他品性,但如老夫人从前所说,只要祁家一日不倒,她在家中便永远被尊着敬着。
祁泠说不出拒绝的话。
……
祁清宴这几日常住外面,忙得焦头烂额,方有几日闲暇,从燕府出来,坐上回府的马车。
沉弦这些日被他安排呆在祁府,今日随祁家马车来接他,坐在对面角落。祁清宴阖目养神,一手落在眉上,忽而问:“婚事如何了?”
沉弦实诚道:“挺好。”
祁清宴睁眼,眼神望过去,沉弦顿了顿,才仔细说:“老夫人中意,二夫人一开始不大满意,但后来何家愿意以一半的家财当聘礼求娶,二夫人也同意了。”
祁清宴嗓中溢出一声呵,倒是聪明。他们从家里拿出去,转个头又回去了,祁家还能亏待不成他们不成?也不差他们家一点东西,却不知冯夫人只是看个态度罢了。
沉弦感觉郎君不大满意,又补充道:“何家郎君很好看,大家都说与三娘子般配。”
祁清宴冷冷道:“容色若女,焉知其心思如何?招蜂引蝶之辈或是举止孟浪之徒也未可知。这就定下,祖母和二叔母太过草率。”
沉弦低下头,揪着手,不知该如何说,说满意也不行,那他要说什么?祁清宴又问:“还有什么?”
沉弦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才又想起来一点重要的,“何家夫人说何岫在宣城的祖父病重许久,恐怕时日不多,一旦过世,何岫要守孝三年,到时婚事拖得太久了,想年末娶妻。”
“年末?”如今已然秋日,岁末不过几月,祁清宴不满,蹙紧眉,“也太急了些。”
“是,老夫人也是这么说的。”沉弦道,“可何家其他都好,全都随了咱们家,就这一点请求,老夫人去问了二房意思。”
她应当也是不愿的吧,她对祁家旁人没有感情,但想陪在冯夫人身边。
沉弦却道:“冯夫人说听三娘子的,三娘子说愿意。”
第23章
辛夷阁内比往常喧闹,洋溢着丝丝喜气,丫鬟仆妇整理着妆奁、衣箱,热火朝天。
冯夫人落座在堂室门旁的扶手椅上,她靠着祁泠刚递过来的引枕,右手拿着一张单子,吩咐着来往搬东西的仆从,“陈的旧的搬到你们娘子后面空着的耳房去,可着新做的留在屋里,来日好带走。”
婚期没彻底说定下来,但两家商议了几句,便也八九不离十了。
冯夫人自然是舍不得祁泠嫁的那么远,她养在身边,看着长大的孩子,没从她肚子里爬出来,也染了她五分脾性。
女儿远嫁,说不准几年之后才能见面,或是……此生是否会有再相见之时?
因此,冯夫人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也拿得差不多了,云漪尚小,来日有亲父帮衬,冯夫人将她年轻时的首饰融了,重打了新样式的簪钿钗镊,用存起来的好薄纱给祁泠裁了新衣裙。江州热,旁边的宣城也比建业热,穿些凉快料子才好。
祁泠抱着祁云漪坐在美人榻上。屋内热热闹闹,好似许久都没这么和乐一整天过了。
她还劝阻过冯夫人,不必为她准备这么多衣裳首饰,她冬日去宣城,将四季的衣裳全都备出来作甚?
再说,她嫁去何家,衣食无忧,但到底比不得士族煊赫无忧,上有婆母,下有妯娌皆出身不高,平日衣着朴素不喜张扬,从何母的打扮就能看得出来这点。
虽有华衣美服,簪环耳珰,但日后嫁去何家,少不得要久搁起来,不能招摇常戴。
可冯夫人本就觉得委屈了祁泠,又是个固执的人,怎么会听祁泠的话。她嘱咐这些不是单纯的物件,结交送人,或是典当都可以。
祁泠只能听话,乖乖等在一旁,暖意盈满周身,不是喜欢这些身外之物,只是心口被冯夫人的母亲关怀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