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的,一个二房的养女没了也毫无干系,只是她的清宴,有着大好前途的清宴,势必会因此被人指摘。
走到正院中,祁清宴还没跟上,身旁只有心腹。她低声问:“怎么样?”咬着牙,怕她儿子因为祁泠毁了,那她不光会恨祁泠,会更恨另一人。
仆妇也将声音放得很低,不让周围的人听见,同大夫人回道:“夫人放心,那位没破身,还是清白身子,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痕迹。帐内也整齐,不是胡闹过的。”
大夫人用手扶着心,高高悬在嗓子眼的心,稍微落下去些。
等到了正院,只有母子二人,大夫人便没有方才在人前的游刃有余,几乎崩了表面神色,“你是不是偏与我作对?让你娶妻,你不娶。让你与表兄们交好,你不去,与谢氏交好也罢了,起码能得助力,为何要与二房祁泠亲近?”
“清宴,你当真是在故意气我?”
“祁泠也是祁家的人,二房养女,在外说起也是祁家养大的,母亲为何总是不喜她,只因着身份么?”祁清宴问。
大夫人沉默久久没答,想要开口,但亲口和儿子说起这些总觉腌臜。一时觉得在祁家太累,扶额道:“此后你不想气死我,便早些娶妻,稳妥些吧。”
“明年仲秋前,我会娶妻。”良久,祁清宴的声音响起。
他既然答应了,便不会反悔。大夫人的面色些许缓和,由他下去了。
大夫人静默良久,将这件事翻来覆去琢磨了几遍,她还是愿意相信两人清白。毕竟若是真有此事,那便不是一日两日的了。
有祁泠那般模样的美人在怀里,同处一室,怎会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她对旁的仆妇道:“祁泠,也该早日嫁出去了。”无论有事无事,远远嫁出去便好了。
祁清宴从大夫人院落走出,步伐总比寻常快上许多,心里惦念着在琅玕院的人,她应当吓坏了罢……
琅玕院的侍从皆知道今日完了,在场之人大多都犯了错处。
本来也能平安无事,毕竟大夫人不常来,若无由头,来也不会凭空进内室去。
只因碧若糊涂多言。
碧若一直跪在院中,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完了。在琅玕院中犯错,祁清宴有时可以谅解,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绝不会原谅故意犯错的她。
她辩解也无用,郎君不是糊涂的人。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碧若略微抬起头,一张娟丽的面上布满泪痕。
青娥也从屋中出来,见碧若如此脚步一顿,随即神色如常到祁清宴身前,禀道:“郎君,娘子在里等着,只是还在哭,奴婢劝不住。”
祁清宴闻言连脚步都没停,径直朝着屋内走去,眼神一瞬也没落到碧若身上。只是进门前,稍偏头同青娥道:“除去报信去瑞霭堂的两人,其余皆扣两月俸禄,抄院规百遍。”
青娥问:“郎君,碧若呢?”不是她多嘴,碧若的事绝不会就此过去。祁清宴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方才视而不见,他不惩罚,碧若要一直跪在院中。青娥顾念着同碧若情意才问。
“回家去。念在她兄长的面子,若再多嘴说出去什么,也莫怪我狠心了。”话音落下,郎君已然进了内室。
青娥知道内里不用她侍奉了,走到碧若身旁,“你都听见了吧?郎君饶了你,你收拾东西,快些归家吧。有关三娘子的人,千万别往出说,你再犯错,我不会为你求情的。”
碧若泪眼婆娑。
她以为郎君会来问她为何要故意这么说,她可以说是一时鬼迷心窍,或是更干脆些,将盘旋在她心中的念头全都托盘而出,是祁泠不配!
可是郎君就这样走过。
碧若失神,想起她是三年前来到琅玕院的。
她父母皆亡,只剩兄长,兄长善机关,将父母留下来的古籍全奉给郎君,又教会了一批小匠人,却被人暗算,再不能起身行走。
兄长不放心她,欲将她托付出去。她不想被送去旁人家,赌气去偷看,到底是谁作怪,让他兄长生出要给她送走的念头!
她趴在月洞门旁,在院中看见兄长与一少年郎君煮茶谈笑,少年生得那样好看,周身皎如月华流照,衬得她往日算是俊秀的兄长都黯淡无光。
兄长试探着提议,让她随着去建业祁家,来日当做一妾室,衣食无忧也知足了。
少年只笑着摇头,他的院子只会有侍女,绝无姬妾。
兄长回去问她的意思,不顾兄长的不赞许,她还是跟着来了。
琅玕院几年以来,果然如祁清宴所说,一个妾室也没有,连通房都无。为首侍女青娥是老太太给的,在琅玕院长大,绝无二心。
她知道祁清宴府外有宅子,打听那边也是没有姬妾的。心下虽失落,但也觉得郎君是只娶一妻的好夫婿,不免暗羡,身份差距太大,也生不出嫉妒。
直到祁泠的到来——
碧若抬头看见青娥眼中的失望。
郎君因着她兄长托付关照她几分,让她跟着青娥。青娥如姐姐般体贴照顾她,她逐渐也成了琅玕院的大侍女,不知被多少熬不出头的侍女丫鬟们羡慕。
突然哭出声来,她辜负了兄长期许,也对不起信任她的青娥。
可后悔无用。
……
内里,祁泠果真还在哭,从内室出来,伏在案上,离远只听得弱兽般可怜的呜咽声。
祁清宴走到祁泠近旁,扶起她脑袋,看见她红肿的眼皮,将人揽进怀里,轻声安慰着:“好了无事了,母亲不知道,其余人暂且也不会知晓。”
祁泠此刻心中真切生出几分恨意来,若不是他,她为何会处在如此不堪的境地?往日也有人对她轻贱鄙夷,可她问心无愧,感触不深,今日才是真正知耻。
那种浑身上下的难受,连一根头发丝都是错的,恨不得立即逃离的无奈,一回想起来仍令她害怕到发抖。
若他没回来,她要如何面对他母亲的诘问?
祁泠推他,用尽全部力气,可祁清宴紧紧抱着她,不松手。
垂望她泪眸,泪如珠子一双一对的掉,无声抽噎着哭泣,祁清宴心也跟着抽疼,什么功利,算计,旁人目光统统抛到旁处去。
“别再担忧了,我娶你。”祁清宴轻声细语地把打算说了出来,哄着她,妄图以此安抚。
第39章
娶她?
他要如何娶她,他们两人之间是能谈及嫁娶事的吗?祁泠自知身份差距,从未如此想过,应付着,直到他厌倦便罢了。
此刻听到祁清宴如此荒谬的话,在她看来嫁娶是根本不切实际的事。
祁泠仰着头,哽咽问他:“娶?大逆不道之举,满府人,除你之外,还有谁会愿意?”
宽大而修长的手拖住她潮湿带着泪意的脸庞,带着层薄茧的指节微微发硬,在她满是倔强询问的眼神下,祁清宴抹去她眼下半滴泪珠,轻声道:“他们不同意是因名不正,如我们名正言顺,便好了。”
“我近日思量着为你寻一身份,打听到中书省下隶属侍郎管辖的中书舍人黄筹之,他的幼女十三年前走失。我走前与其商议先定下章程,几月后回来,我们的事便准备起来,认亲后你去黄家住上几日,待行了婚仪,便又回到祁家来。”
要她用旁人的身份,嫁他。
祁泠听得有些发愣。
又听祁清宴接着道:“从前我思量得简单,只在府外不需这些。可在府内,我们私下相会非长久之计,今日不被母亲见到,来日也会被旁人发觉,待成亲,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发妻,再无人可置喙我们的事。”
察觉祁泠面上没什么动容神色,祁清宴方想起祁泠对他没有心思,不如他一般想要长长久久。
他心中一滞,稍停顿,将语气放得更加柔和,带上几分蛊惑,“叔母……你同叔母亲厚,嫁去旁人家见面的机会便少了,若是远嫁更难相见。可你留在祁家,只是搬到琅玕院来住,想回二房白日里大可回去。祁府皆为你的亲人,可以为祖母叔母养老送终,也可以陪着云漪长大。”
这番话对祁泠很有诱惑。
嫁给具体哪位郎君其实并不重要,她从前也是希望夫婿良善,后宅干净而已。嫁到旁人家中去,便要适应新的环境,新的人。
于祁清宴而言,给她换个身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黄家在建业声名不显,黄父的官职也不高。祁清宴既然当她面提及,此事定有□□成把握能成。
祁泠知道他是认真想过的,她开口,不问自己,没问以后如何,此刻竟格外清醒,清醒到问出一个令祁清宴诧异的话,“那位黄家娘子的名字……”
祁清宴不知道,这等细枝末节之事并不重要。听到祁泠不愿离开祁家,又对她日益喜爱,才起了成亲的念头。时至今日,没有他得不到或是不能做的事,心随意动,当即便吩咐人去寻合适的人家。
勉强找到基本符合的黄家,只身份低些,也无伤大雅,来日当做祁家姻亲,帮扶一番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