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舌头还没有升级到这种地步,亲爱的。”祂的声音带着丝调侃,“你以为我吃过多少人类的食物,我一般都不需要进食的。”
凌秋忍不住笑出了声,啊,原来是跟她在一起之后,赛修斯才开始每天按时地吃三餐的吗?
凌秋正打算坐电梯回家,然而就在她正准备去按按钮的时候,旁边一个白色的蠕动的身影吸引了凌秋的注意。
凌秋看了过去,然后震住了。
是一个男人,略长的头发,趴在地上一边摸,一边找着什么,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找着,连寻找的动作都很缓慢,这一带东西堆放比较杂乱,如果不注意看,甚至都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凌秋看着,她有种奇异的熟悉感,而正是这种熟悉感,才让她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她蹲了下来,仔细打量着,然后在男人不断找寻的期间,她看到了他x的正脸。
果然,是汪正。
凌秋欲言又止,汪正的两个眼球的位置,是空的,深红一片血洞,正在往外渗血,而他在地上摸来摸去,找的自然是……他的义眼。
她在旁边愣了好半天,她觉得眼前的画面实在有些恐怖,但这个人又的的确确是她多年的邻居,那个老好人,汪正。
凌秋的牙齿轻颤着,她踌躇了一会儿,刻意压低声音改变了声线,问:“喂,你找什么呢?”
汪正顿住了,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把脸埋起来,埋得很低,然后飞快地低语:“我会找的……我自己会找的,不劳您关心。”
凌秋目光逡巡,然后在汪正身后距离十米的地方,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两个义眼。
他不会是被什么人欺负了吧?遇上了义体人,这些人挖掉他的义眼取乐?还是职场霸凌?
凌秋心头浮现出无数种可能,她只能走过去,用纸巾包裹着,将那两颗义眼捡起来还给汪正。
“这是你的东西吗?”凌秋问,“还是说这附近的狗杂碎小崽子们又在这里玩弹珠?”
听见弹珠两个字,汪正的眼神亮了一下,他急忙伸出手去接:“谢谢,谢谢,是我的!是我的!”
然后凌秋在他朝上的手心里,以及指缝间,看到了斑驳干涸的血迹。
是他自己挖出来的。
凌秋缓缓吞了下口水,把眼球放了上去。
“谢谢!谢谢!您真是好人!”汪正好在一个劲道谢。
凌秋快步走进了电梯,整个人不寒而栗。
电梯到达之后,凌秋站在楼梯口愣了一会儿,才问赛修斯:“你能帮他恢复正常的视力吗?”
赛修斯:“现在不行。”
啊,是的,赛修斯的力量被封印了。
她连忙打开门然后反锁,能感受到胸腔中的心脏还在咚咚跳动,脑海里还在不停回放方才看到的画面。
汪正为什么要挖掉自己的眼睛?那不是他花了十几万做的吗?而且义眼重新连接神经是要再去找原来的义体医生的,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要怎么去呢?
在愣神的瞬间,赛修斯已经从她身上分离了出来。
“你被吓到了吗?”祂问。
凌秋抿了下唇,说:“我发现这个世界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恐怖。”
“其实人类的本质就是野兽。”赛修斯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厨房,“区别只在于,有些人真的信了统治者文明的谎言,而有些人从始至终都坚信自己就是野兽。”
第45章
野兽?这个说法似乎真的很契合, 而偌大的曼特城,就是一个钢铁丛林,拜恶劣的义体人所赐, 凌秋从没觉得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过。
但是恶毒的又不是所有的义体人, 好人还是很多, 比如路路兰,比如罗恩, 比如乔姨, 比如汪正……
凌秋看着赛修斯的背身, 问:“赛修斯,你之前是不是来过地球?这不是你第一次来人类世界吧?”
“很久以前了。”赛修斯没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人类的文明刚刚兴起的时候,是最适合传教的时候, 我们也是需要信徒的,没有信徒,神也会消亡。”
凌秋怔了怔,“你是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信仰你吗?”
“怎么, 很不可思议吗?”赛修斯说, “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值得被信仰?”
凌秋想起圣殿,想起赛修斯的能力, 如果真的能得到神的眷顾, 实现愿望的话,那的确是会拥有一大批信徒的,毕竟这可是会有实打实的回馈的。
“那如果没有信徒了, 你就会消失吗?”凌秋说,“你能看到自己的信徒还剩下多少吗?”
“确实没多少了。”赛修斯说,“也许等他们全死了,我也会消失。”
“没有别的办法补救吗?宣传一下什么的?”凌秋追问,她觉得赛修斯好极了,她一点也不想赛修斯消失。
晚饭准备好了,赛修斯转过身看她,一边给她盛汤一边说:“有啊,如果我有新娘,从理论上讲,我就有了一个永远都不会消亡的信徒,所以会一直存在下去。”
凌秋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你来地球的原因,是因为信徒不多了,找永生的办法吗?”
怎么说呢?赛修斯想,祂来的时候的确多多少少抱着这样的目的,但说实话,祂已经活得够久了,久到连自己都不清楚那究竟是多少年,当生命太过漫长的时候,求生的欲望其实没有那么强烈。
与其说祂是来寻求永生的,不如说祂只是来碰碰运气,找找乐子,对整件事的结果并没有那么在意。
对古神来说,消亡就是沉睡。
“我的愿望并不是永生。”赛修斯说。
凌秋不懂得这个话题,因为她原本就不可能永生,当赛修斯告诉她,成为祂的新娘可以永生的时候,她心里期待吗?向往吗?好像也没有。
吃完了饭,凌秋打算去楼下看看汪正,她觉得汪正的样子很糟糕,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平安到家了没有。
乘电梯到达3楼,凌秋试着敲了敲汪正家的门,第一次敲的时候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她又敲了第二次,同样没有。
凌秋没有气馁,敲了第三次,如果这次再不开门,她可能需要去外面找找了,说不定汪正还没回家。
“谁?”门内终于响起汪正的声音。
“是我。”凌秋道,“我有事情想找你,汪正。”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舒服,改天吧。”
凌秋:“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汪正还是拒不开门:“就这样说就好了。”
凌秋沉默了一会儿,只能用别的方法敲开汪正的门。
“你还欠我四万呢。”凌秋说,“现在躲着不见我是什么意思?不准备还钱了吗?开门!”
她的声音冷硬了几分,说完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窸窸窣窣了一阵,几分钟后,门被缓缓打开。
凌秋看到了汪正,他戴着一副墨镜,完全把眼睛挡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潦草又颓靡。
两人相对,她想汪正现在肯定也看不见她,他甚至没法一个人去看医生,没法一个人去上班。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
凌秋刚说完一句话,汪正就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凌秋愣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短期内无法还上你的钱了,对不起……”
凌秋平静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汪正。”
汪正哆嗦着身体,没有他的眼睛,凌秋其实并不能直观地感受到他的情绪,但是他抽搐的面部还是表明他很痛苦。
“……我、我被公司开除了。”汪正低声说,凌秋甚至能听出,他的声音里带着丝哭腔。
凌秋记得汪正待的是一家小杂牌公司,被这种公司开除并没有什么连带效应,他仍旧可以去别的公司应聘。
“那怎么了?你那家公司的老板本来就是烂人,正好换一家。”凌秋并不大会安慰人,但她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她知道汪正因为性格的原因经常在公司受欺负,那就是职场霸凌。
汪正摇了摇头,不出声了。
凌秋知道他现在主要的问题是什么,她看了眼自己的电子表,继续刚才的话题:“现在是下午五点多,而市中心的义体医生会营业到九点才下班,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你的眼睛。”
显然,汪正顿住了,他忽地抬头“望着”凌秋,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眼睛的事。
但是他很快想明白了,是啊,今天那个时候,除了凌秋谁会给他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捡眼睛?
“不……我……”他还想拒绝,他不想麻烦凌秋。
“走吧,别怕,你的权益受到了侵害,你有权力维护自己,这是天经地义的。”凌秋说。
“你……可他们……”汪正觉得凌秋的想法太天真了,凌秋是一个自由人,但是义体医生大都和公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背后还有黑.帮势力,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讨得回公道呢?
“走吧。”凌秋的声音不容拒绝,她其实很讨厌插手别人的事,但是她也知道,这里除了她,没有人会对汪正伸出援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