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呵斥完暗卫, 擦擦脸上的汗,对辜山月躬身行礼:“月姑娘,这地牢脏污,哪个不长眼的把姑娘往这领?”
说话间,眼神扫向漆白桐,带着警告。
“闭嘴, ”辜山月不耐烦, “西枫在哪,再多一句废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话落, 白砚立马闭紧嘴巴, 转身带路,但脸上汗越来越多,眼珠子转来转去。
三人拐来拐去, 最后停在一间封闭牢房前。
白砚看向辜山月,又朝牢房里指了指,辜山月抬脚就要踹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昏暗牢房里露出一张金质玉相的俊雅面庞,李玉衡面容含笑:“姐姐怎么来了?”
语气一如往常,仿佛眼前不是地牢,而是间会客的茶室。
辜山月开门见山:“西枫呢?”
“又来管我要人,姐姐总把我想得很坏。”李玉衡轻轻叹息。
辜山月面色微冷:“让开。”
“我当然可以让开,你知道我最听你的话,”李玉衡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委屈,“可姐姐先告诉我,这西枫有什么好,值得姐姐护着,他厌恶母亲厌恶你我,更厌恶涿光山,不是吗?”
辜山月眼皮跳了下:“他怎么想与我无关,我只做我该做的事。”
说完,她耐心耗尽,直接伸手拉开李玉衡。
即便情绪不佳,可还是克制着力道,李玉衡只踉跄了下就站稳了。
房门大开,一览无遗,只有血迹斑斑的受刑架子和各种刑具。
并没有西枫。
辜山月回头:“西枫呢?”
李玉衡笑:“姐姐都亲眼见了,还要问我,他许是老鼠一样躲在哪个角落吧。”
辜山月定定看着他,李玉衡笑吟吟地同辜山月对望,面上没有一丝心虚。
“玉儿,不要和我撒谎。”
辜山月是个很好糊弄的人,但有时候,她又敏锐得可怕。
李玉衡眼神微微闪动:“姐姐何出此言?”
而辜山月身后的漆白桐,正扫视着牢房每一寸,忽然他眼神定住,快步走过去捡起了什么。
细细铃声一响,辜山月回头,李玉衡眸光瞬间冷下来。
漆白桐摊开的掌心里,正静静躺着一枚小而亮的银色铃铛。
辜山月呼出一口气,捏起那枚小铃铛。
“我最后问一遍,西枫在哪。”
“姐姐……”
“别逼我毁了你的地牢。”
一时安静,无光地牢中只有烛影晃动,拉长每个人的影子,纠缠又散开。
良久,李玉衡走到辜山月面前,望着她轻声道:“他想杀你,也想杀我,不要护着他了。”
辜山月说得笃定:“他杀不了我。”
李玉衡摇头:“那我呢,若是他杀了我呢?”
辜山月眼神缓缓落在他面上:“我不会让他杀你。”
“百密一疏,姐姐你又不肯留下,怎么阻止他杀我?”李玉衡笑得凉薄,带着点恼意。
“他若杀你,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他,折磨他,杀了他。”
辜山月仍旧很平静,可没有人怀疑她的话。
她说到便会做到。
被一个轻功顶尖的剑客追杀,大概是江湖中人最恐怖的噩梦。
李玉衡怔怔看着她,辜山月抬手,用力拍了下他的脑门。
“人呢?”
李玉衡被拍得一晃,额头上一道红痕浮现。
他揉揉额头,忽然笑了:“白砚,交人。”
白砚对身后做了个手势,死寂地牢动了起来,很快奄奄一息的西枫被拖上来,身上的衣裳显然刚披上,血色正从衣裳之下慢慢透出来,像是艳红花朵缓慢盛放。
辜山月快步上前,探他鼻息。
李玉衡开口,慢条斯理:“放心,人活着。”
他不是没想到辜山月会找他要人,他并不想看到她失望的目光。
辜山月松了口气。
人没死就好,至于这满身的伤,还能治。
见她瞬间轻松下来,李玉衡忽然道:“姐姐就不怕我废了他?”
辜山月头都没回:“废就废了。”
李玉衡哈哈笑出声,苍白面色都红润了两分。
“我就知道,姐姐总x是站在我这边。”
辜山月没理他。
虽说为着师姐,她愿意救一救西枫。可西枫确实一心想着报仇,师姐已死,他最有可能下手的就是李玉衡。
他若真杀了李玉衡,辜山月必然也要杀了他。
废了也好,起码安分些活着。
远近亲疏这个词,在辜山月这里是最管用的。
死狗似的西枫低低呻吟,辜山月刚要把人抱起来,漆白桐忽然出现,将西枫稳稳扶起来。
两人正要离开,李玉衡又开口:“漆大人。”
漆白桐回首:“属下在。”
“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面对漆白桐,李玉衡向来冷漠傲慢。
漆白桐只道:“属下不敢。”
辜山月嘶了声,朝李玉衡抬起手:“还想挨揍是不是?”
李玉衡假装躲避,“哎呦”一声,对着辜山月笑得灿烂:“姐姐才舍不得揍我呢。”
辜山月:“……没脸没皮。”
她不再理会李玉衡,和漆白桐一块,把浑身都是血的西枫带回院子。
西枫昏迷不醒一身是伤,怎么也不能把人直接扔出去。
辜山月的院子宽敞,空房很多,漆白桐把西枫安置在西屋旁边的小屋子里,还多解释一句:“这样我能时刻听到他的动静,也能多照料他。”
辜山月自然同意:“好。”
她看向床上还在淌血的西枫,随口掀开他披着的大袍。
西枫光着,身上的皮绳银铃还在,只是皮绳之下的躯体满是横七竖八的鞭伤,鞭伤之外,胸腹后背以及手腕脚腕都有伤,只怕这一身武功真要废了。
辜山月皱皱眉,但也知道这是李玉衡的底线。
一个躲在暗处伺机报仇雪恨的血蜃楼遗孤,对于李玉衡来说,留他一命已然是看在辜山月的面子上了。
辜山月脑中思考着,漆白桐手里提着西枫身上袍子,稍显焦灼。
在辜山月移开视线的一瞬间,漆白桐立即把袍子盖回西枫身上。
虽说浑身是血倒人胃口,可他也不想辜山月一直看着男人的裸.体,还是一个曾经勾引过辜山月的男人。
“我去寻大夫。”
漆白桐盖好西枫,刚要出门,大夫就来了。
白砚客气表示这是殿下特意请来的大夫,治疗内外伤都有一手云云。
辜山月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眼刀一飞,白砚后颈一凉,立马跑了。
大夫看过一遍,虽然遍体鳞伤,但都是皮外伤,不伤及性命。
不过手脚确实是废了,即便养好了,日后也再难拿起武器。
辜山月看着床上满头冷汗的西枫,心里无甚波动。
若非师姐有言,不必李玉衡出手,当年血蜃楼一战,她早已取了西枫性命,他怎么会活到今天。
可师姐……
即便师姐不在,辜山月也不想做任何师姐不喜欢的事。
大夫给西枫治伤,漆白桐在一旁搭手协助,辜山月看了会便离开。
等西枫浑身上药包扎,又灌下汤药之后,漆白桐寻了一圈,在堂屋小榻上看到蜷缩在上面的辜山月。
她总是很强大,不管是身还是心,没有任何事能动摇她的想法。
可是一遇到乌山玉,她好像又会变回曾经那个小孩子。
漆白桐放轻脚步,打水来到小榻前,给她擦脸擦手,湿热布巾碰到她脸颊的一瞬间,辜山月眼睛倏地睁开,眼神清明锐利,手掌也握上剑鞘。
漆白桐眼神如春水,温柔地笑:“我给你擦擦脸再睡,好不好?”
一句话像是一个开关,辜山月清明眼神散去,像是惊醒的小动物发觉到安全,又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咕哝了一声。
漆白桐接着给她擦脸擦手,即便是把她的手从无垢剑鞘上拿来,细致地一根根擦过,辜山月也没有睁开眼睛。
灯光如豆,落在她闭目沉睡的面庞上,光影错落,呼吸绵长。
她睡得很熟,想必是累坏了。
漆白桐心头酸软一片,人生能有这样宁静守着她的时刻,她就在他身旁安睡,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有这样一颗糖在,所有的晦暗苦涩辗转反侧都显得无足轻重。
漆白桐低下头,手掌捧起她一簇温凉顺滑的发,用唇轻轻碰了下。
丝丝缕缕的木槿气息涌入鼻端,是他为她准备的木槿叶香。
幸福的尽头,又多了一层幸福。
小榻稍窄,辜山月翻个身,一条腿掉下来,漆白桐嗓音低柔,在她耳边说:“阿月,我抱你去床上睡,好不好?”
辜山月哼唧一声,闭着眼伸出手,漆白桐克制着自己跳动得近乎狂乱的心跳,沉稳地将人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