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程看着他,像是怕他会太激动,说之前,特意安慰他:“我也是道听途说的,不一定就是真的,”见陈屿始终盯着他,他咽了口吐沫,继续道,“姜挽,可能要转学了。”
一瞬间,像是有惊雷在耳边炸响,陈屿的脑子短暂性地陷入一片嗡鸣。很快,也就几秒吧,他恢复过来,拿起手机,径直往教室外冲去。
孟云程跟着他出来,穿过走廊,跑下楼梯,陈屿的速度很快,他根本追不上。来到一楼,外面正在下雨,孟云程没继续追,他懊恼地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马上就要上课了,你去哪?”
陈屿当然不会回答,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回答他的只有浓雾和雨色。
稍一思忖,孟云程便反应过来,他这个样子,八成是去找姜挽了。他开始后悔,后悔刚才把姜挽转学的消息告诉他了,但很快又释然,因为不告诉他,他可能会更后悔,这是他的劫,迟早都要面对。
陈屿出了教学楼,没往别处去,径直跑向校门口。雨很大,风也不小,一路扑在脸上和身上,而他却像没感觉似的,迅速拦了一辆的士:“林萃路,域清街,麻烦开快点,我付双倍的钱。”
司机也没犹豫,一脚油门,迅速汇入车流。
靠窗,能听到车窗外的雨声,还有他自己的心跳,“砰砰的”像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陈屿拿手去按,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也有点抖。
他承认,他是慌了。
从江城回来之后他就没怎么联系过姜挽,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害怕会影响到她,会给她造成麻烦。
可正是因为不联系,一直压抑,感情才会一直堆积。本来他觉得没什么的,几个月而已,他可以等,等高考结束后她或许就会不一样了,到时候再说也来得及。
抱着这种希冀,怀着这种期许,他还能坚持。可没想到,这么多的煎熬和等待最后却换来了这样一个消息?
姜挽竟然要转学?!
她要离开八中,离开北城,离开他!
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陈屿疼得心肺仿佛都窒息了,连呼吸这么简单的事情做起来都感觉阵阵隐痛。
“师傅,能不能再快点?”
司机看看窗外的大雨,原本是想直接拒绝的,可一抬眼,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样子,也有点不忍心:“年轻人,我知道你急,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什么事情都没有自己的安全重要。”
话虽这么说,可司机还是在路况允许的情况下,将车速开到了最快。
右拐,终于到达目的地,陈屿快速扫码,继而推开车门,大步奔出去。在浓重的雨幕里,在泼墨的天色里,他一步不停,没一会儿便来到了姜挽住的小区楼下。
可真正到了地方,他却不敢贸然前进了,因为他记得姜挽之前和他说过,这里其实并不是她的家,她如今只是借住而已。
胸腔里有个声音在吼叫,催促他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去找她,去问清楚。可大脑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阻止,告诫他不能这么做。他这样一个异性贸然出现在她家门口,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理智与情感的较量,亘古不变的话题。别人不知道,但在陈屿这,只有一条线,那就是不能让她为难。
不能直接上去,陈屿便想其他办法让她下来。几经周折,他终于通过公用电话联系上了姜挽,接通后他的话很少,就两句:“我在你家楼下。”
“你下来见我一面,不然我不会走。”
姜挽正在收拾东西,和沈曼一起,是她们当初来北城时带来的,现在要一并带走。突然从电话里听到陈屿的声音,很是震惊。接电话前她看了,是个陌生的号码,如果提前知道是他,她是不会……
不会什么?
她问自己,不会接吗,但内心似乎又不是这样想的。
电话挂断,她看一眼时间,下午两点,应该是上课时间,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学校出来,又是怎么冒着大雨来到这里的。
姜挽不是一个善于隐藏的人,自挂断电话,她就开始变得心神不宁,时不时都要去窗户那里看一眼,可外面雨太大,光线也暗,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沈曼也发现她的异常了,从她接到刚才的那通电话起。刚才电话里的声音她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我下去帮你处理吧。”
“不用!”姜挽赫然打断她,她知道沈曼的脾气,这样贸然下去的话,不会对陈屿多客气的。可他什么也没做错,即便是她要离开,也不该让他承担任何莫须有的伤害。
“妈妈,我想自己和他说。”
沈曼皱眉:“我要是不同意呢?”
姜挽坚持:“这是我离开北城前的最后一个请求,请你答应我,我保证以后都乖乖听你的话,”自从知道沈曼的病之后,姜挽都不大敢刺激她了,“我就下去和他告个别,你相信我,不会有其他任何事情发生的。”
这已经相当于是哀求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沈曼也心疼,而且一想到她们马上就要离开北城,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她松了口:“那你去吧,记住我和你说的话。”
得到了允许,姜挽立马朝门口走,走到一半她又反身回来,去衣柜里翻找。
沈曼觉得奇怪:“你找什么?”
东西找到了,姜挽攥在手心,可她却说:“没什么。”
许是觉得累吧,沈曼也没再追问,顺手递给她一把伞,叮嘱:“记住你刚才说的话,不要节外生枝。”
关门,下楼,奔跑,出了小区门口,姜挽一眼便看见了陈屿,这才发现他站着的这个位置从楼上是看不见的,可出了小区门,却又异常明显。只是他没撑伞,从头到脚,全湿了,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姜挽连忙走过去,撑开伞,遮在他的头顶。
伞外一片雨色,伞下四目相对,他们就这么看着,两人都没开口。
突然,陈屿从她手中接过伞,将一大半都撑在了她那边,眼睛将她紧紧盯住。
他是想质问她的,过来的一路,他甚至连质问的话都想好了,可真正见到她,又舍不得,于是,轻轻的一句,他开口:“为什么要转学?”
似乎还伴着心碎的声音。
这么轻的一句,落在姜挽心上,却让她心痛难忍。她倒是希望他能质问她,能骂她,这样至少他能好过点。
“不为什么,我妈妈的工作安排。”
陈屿觉得她没说实话,可又拿她没办法,一心急,抬手要去拉她,被姜挽躲开了,也是她这一躲,让陈屿看清了她额角的伤口。
“你额头怎么回事?”
姜挽连忙用手挡住,应该是沈曼那天扔书的时候砸到了,这几天她在家也没照镜子,也没注意到这个:“没事。”
她在躲他,在抗拒,什么都不和他说,在和他划线。刚才那股“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的恐惧又来了,陈屿惊慌,固执地想要抓住点什么:“那你告诉我,你打算转学去哪里,我有时间了就去看你。”
其实是转回江城,但姜挽不说:“不用了,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有联系了。”
“什么叫不会再有联系了?”因为她这一句话,陈屿一直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这相当于是直接给他判了死刑,赤裸裸打碎了他的所有幻想。
“你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吗?你问过我的意见吗?凭什么一切都由你来决定?”
他喊得凶,可气势却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毫无章法:“当初你说影响学习,不和我联系,我同意了。后来你一声不吭就换座位,我也接受了。就算在江城,因为顾忌你的感受,我也不敢越雷池半步。我处处听你的,一点也不敢越矩,时刻控制自己的情感,就是怕惹你生气。”
陈屿的声音在抖,淋淋漓漓地带着心碎:“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一次次的拒绝不说,这次竟然还要直接离开?”急火攻心下,他开始口无遮拦,“姜挽,没有你这样的!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就算是耍人玩儿,也该有个度吧?”
他们离得近,陈屿每说一句话,姜挽都能清晰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挣扎,痛苦,心痛,还有不甘,她又何尝不是呢?
可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她能解决的范畴,此时天平的两端,一端是他,一端是她妈妈。离开了她,他还能好好生活,而且还会活得更好,可她妈妈如今已经生病了,她真的不敢去赌。
眼前是一双黑色的,犹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很亮,很真,让姜挽不敢与之对视,她赫然闭上眼:“我从没答应过你什么,也没有许诺过你什么,所以,我转学,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