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渡没坚持。
夜里回房洗漱过后,沈舟渡又在桌前灯下坐下来,从手机翻出一串电话。
他沉吟两秒将电话拨通,电话那边很快响起一个中年男声,有些惊讶又热情。
“呦,舟渡?怎么想起突然给我打电话啦?你爸最近身体还好吗?你呢最近学习怎么样?……”
“我挺好的,孙叔。”沈舟渡微笑。
他同他简单寒暄几句,话匣子打开了,最后说:“孙叔,有一件事,我可能需要麻烦您。并且还得麻烦您,暂时别告诉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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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思忆的状况稳定下来,医生也通知可以出院了。
夏婵和沈舟渡都请了两节课的假去县城接她。
思忆这些天一直靠输营养液和流食过活,虽已脱了险,但身体还孱弱得厉害,黄毛还因此为她租了一辆轮椅。晁叔晁婶更是主动将自家拉货的面包车清出来接她。
在去医院前,夏婵和沈舟渡还特意在花店包了一小束花,是橘黄色的向日葵。
思忆抱住花时虽嘴上不住说着干嘛要破费这个花这个钱,但笑得却比那向日葵还要灿烂。
虽最近令人糟心的事一堆,但眼下这一刻却格外令人温暖,沈舟渡见她笑得开心的样子都不禁弯了唇。
要离开时,却有几个人突然来到病房,正是那几个学生家长。
黄毛一见到他们原本咧嘴笑着的表情顿时厉了,下意识将思忆挡在身后冷道:“你们来干什么!”
那几个家长这一次却换了姿态,殷勤地问着思忆身体如何了?并称他们是来道歉的。
这一下令黄毛思忆姥姥几人都有些二丈摸不到头脑……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思忆同学,之前是我们不对,是我们家孩子明明知道你不能上体育课还逼着你运动,导致你发病,是我们不对,我们跟你赔礼道歉……”
他们连连点头哈腰地赔礼,还双手奉上了一些礼物和营养品,甚至还有金条。
黄毛和思忆更是对视一眼一头雾水。
召唤着门外他们的孩子上门道歉时,那几个男生女生还蛮大的不情愿,一个男生家长干脆搡了他一把呵斥:
“快点!道歉啊!都是你惹得祸害得你妈工作都要受处分!瞅你们这事闹的……快道歉!”
几人眼睛瞪得更大了面面相觑互相摇头。倒是夏婵眉目微动,忽然有种什么预感悄无声息瞥了眼身旁。
沈舟渡不动声色。
“郑思忆,对不起。”
“郑思忆,对不起。”
“郑思忆……”
……
他们几人还是一一道了歉。一个学生家长便讪讪上前来,掏出一张打印的谅解书对思忆说:“思忆同学,你看……我们歉也道了,礼也赔了,能不能……把这份谅解书签了?也算我们两方把这事就和平和解了……”
思忆微怔扫了一眼看到那谅解书上的内容,大抵是签署后便算事了两方都不再追责。正犹疑着要不要接时,晁婶率先上前一步将思忆拉到身后不大客气地问:“那我们这医药费?”
“我们报!我们都给报!”家长连连说:“只要思忆愿意签这谅解书……”
“那这孩子的起诉?”她指黄毛。
“不追责了!我们不追责了!”
“那他给你们家那孩子打的那医药费?”
“不要了!我们不要了!”他们连连摆手一脸苦闷,“本来也是他们先犯的错,挨打了是应该的,我们自负,我们都自负……那你们看……”又向前递了递谅解书。
晁婶目光惊讶不由压着兴奋向姥姥瞅了一眼。姥姥一直面无表情地站着这会儿才不咸不淡沉了口气,淡淡道:“一码归一码,这该我们赔付的钱我们还是要付的。”
她接过了谅解书,却没签,而是折得四四方方揣在了兜里说等他们双方后续将所有费用发票都整合一下报销好了再说。
话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指摘几句。
“以后好好教育孩子!再怎么说我这岁数的人也算你们的长辈,看看上次你们的态度……自己的孩子自己不教育好了等以后出了社会就有的是人帮你们教育!十几岁的孩子一个个这么横行霸道,你们做家长的要付最大的责任!等以后真出了什么大事后悔都来不及!”
那些家长一个个灰头土脸点头。
回去的路上,一行人还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感到意外而乐不可支,晁婶一路上都在大笑。
思忆:“他们怎么会突然跟咱们道歉了?”
“谁知道了?可能昨儿晚上假酒喝多了?不过管他的!事儿解决了就是好消息!现在思忆没事了黄毛也没事了,双喜临门!”
事解决了的确就是最好的事,黄毛跟思忆姥姥几人也都跟着舒心笑了。
夏婵一路上倒没表露什么情绪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舟渡。
沈舟渡自那些家长来时就一直没什么动静,气定神闲神态自若,甚至对他们的到来与道歉也都表现得并不意外般。
夏婵微抿起唇角将视线看向了窗外。
“欸,老晁!”半途间,晁婶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下开车的晁叔,“不会是你拜托老袁那事起的作用吧!”
这一句话令车里大半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晁叔身上,晁叔也囫囵地抓抓脑袋,很迷茫,“谁知道了,可能是?但不应该啊……他当时说可能性不大,我也没想到他能靠谱……”
“指定是!”晁婶这一会儿都开始复起盘来,开始往前推着时间线,越想越觉得一定是市里的人脉起了作用,连带着老袁都一起夸。
找到了源头,黄毛和思忆几人姥姥都不禁跟着激动起来。夏婵被无声逗笑默默摇头,沈舟渡也悄无声息弯了唇角。
姥姥拍着晁叔的肩膀赞不绝口。
“行呀你!老晁!人脉还挺广嘛!我们也是有人脉的人了哈!”
“厉害啊老晁!”
“晁叔!晁叔!晁叔!”
思忆和黄毛干脆鼓起掌来鼓劲儿,夏婵看着热闹都跟着懒洋洋笑着鼓掌,沈舟渡也弯着唇跟着轻轻拍手。
晁叔在前方开着车被夸得满面通红唇边压不住地笑。
这天晚上,「渡」决定举办一个小小的庆祝会,庆祝思忆的出院和黄毛的化险为夷。
回到「渡」时辣辣和胖虎也已放了学了,与几个山风巷的长辈在门口摆好了火盆。
思忆下车后,先被大家扶着从火盆上跨过去,再用柳枝沾些水珠倾洒在她的身上算是祛病消灾。
轮到黄毛,他一把蹦过火盆,姥姥用沾了水的柳枝卯这劲儿地往他身上抽。
直抽得黄毛一阵在院子里绕着圈地呜嗷喊叫。
“嗷!姥姥!疼疼疼!疼!我这没进局子您再把我打死喽……疼啊姥姥疼——”
“姥姥不疼,疼得是你!”老太太中气十足地轮着膀子胖揍,“让你净惹是生非!让你冲动!在外面惹祸还不如在屋里直接打死喽!婵婵——”
她到最后直接将柳枝递给夏婵,夏婵就作势按了按指骨上前扬起柳枝就要打人,黄毛叫得更惨烈了。
“我靠姥姥杀人不带诛心的你让婵姐打我不如直接杀了我!啊婵姐婵姐婵姐我错了啊——”
院里面所有人哈哈哈笑成一团。沈舟渡浅笑着目光落在一道身影上。
晚上众人在「渡」的小院里支起烧烤,晁婶还搬来了自家的火锅,两边一边烤肉一边火锅就自助选择吃什么。
如今淡季旅馆的人不多,但姥姥和晁婶还是叫来了客人一块参与热闹热闹。
山风巷里其他的一些人家听闻消息也过来了,纷纷带了一些自家的菜、肉、果酒等等。
一拨人吃完离去,另一波人又闻声过来了。
整个晚上小院里的氛围都乱哄哄但也热闹融融的,笑声一声连着一声。
“哎呦!你们都不知道!”晁婶喝得满面红光还在和人讲述着今天的传奇事件和老晁的人脉,“我当时就说让他去找那袁老头试试!他就说不能不能,那袁老头帮不上什么忙!偏不信!得亏是我让他找了吧?这人脉有的时候啊就得问!管他多长时间没联系呢你不问问怎么能知道……”
“是哈……”
“谁成想那袁老头现在都混得这么好了啊?当初他还在我家老齐底下干事呢!”
“要么说人家命好……”
辣辣和胖虎陪着几个小孩在院子里追追闹闹,时不时地上桌喝上一口饮料。
姥姥看护着他们连连喊着:“诶!小孩不能喝酒啊!”
沈舟渡中途回屋接过一个电话,等再出来时发现一道身影不见了,他视线在院里搜寻了一圈才发现她正坐在屋顶上。
「渡」的屋顶是一处开阔的平台,上面搁放着几个老旧的太阳能和晾晒的床单。
夏婵偶尔无趣,就喜欢在这儿静一静,所以还在这放了一个旧沙发,围了一圈小夜灯,亮起来别有一番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