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何长老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让你瞅准,瞅准,瞅准木头,快劈!”
林木被他折磨得都快没脾气了,只得埋头劈柴。
何长老这才转过头,与白冤隔空对视。
白冤扬起嘴角,不愧是太行道闻名遐迩的大医,这把岁数还这么中气十足,训起小辈来一点儿不含糊。
何长老跟她不熟,端起一派长老的架子,只微微颔首,表示招呼,随即便去看炉子上的汤药。
雨后天晴,只有地陷处蓄着积水,林木埋头劈柴间视线一瞥,正好从镜面似的积水中窥见白冤的倒影。
她脸色苍白覆霜,步出房门站在阳光下,微微仰起脸,附着的那层寒霜便在日照中缓缓褪去。
林木忍不住望向她,鬼使神差地问:“是冷吗?”
白冤说:“暖和。”
“屋里冷吗?”
“不冷。”白冤不曾觉得冷过,而且屋里冷也是因为她,她这两日好像把周雅人给冻着了,由于自身的阴寒气无法收放,导致周雅人的手脚一直冰凉,于是白冤下了床榻,走出屋,“我看日头好,出来见见光。”
“那你到这来。”林木指着院墙,“这儿阳光足,而且花开了。”
白冤视线瞥过去,果然见了一墙绽放的花藤,她转而问林木:“这里还有多余的屋子吗?”
林木:“怎么了?”
白冤:“我住。”
林木怔了一下,因为她化伞的缘故,所以他们一直默认白冤和听风知同住。
原本空着两间屋子,安顿小媛兄妹俩住下来后,其实并没有空余的房间,但是林木说:“有。”
他可以搬去跟长老挤一间。
说着手里斧子一撂,就去收拾自己的包袱,把屋子给白冤腾了出来。
何长老坐在角落守着药炉,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蒲扇扇火,然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林木搬行李,等那臭小子再出来,跟打了鸡血似的,抡圆了斧头就开劈。
啪啪啪!
不一会儿工夫劈完一整捆柴,然后忙天慌地抱进厨房,开始生火做饭。
何长老不动声色,抬眼皮瞅瞅日头,这还没到饭点儿呢。
很快,臭小子就端着一碗稠粥出来了,眼珠子盯着藤椅上的白冤,半途深吸一口气,好像送碗粥还得鼓起勇气。
林木捧着粥递过去,硬生生憋出俩字:“喝粥。”
实在是,又殷切又拧巴。
何长老“啧”了一声,实在没眼看,心里暗骂:没出息的东西!
白冤闭着眼睛窝在藤椅里,胳膊懒懒地搭在扶手上,苍白的指尖无力垂下,借日头驱散身上那股阴寒气。
闻声她睁开眼,就见少年绷着脸递来一碗粥,冒着腾腾热气。
白冤接过来,笑道:“孝敬我的?”
孝敬这个词直接拔高了辈分,林木知道她是千年老妖怪,口气大得很。
林木嘴也硬:“我是看在你救我的份儿上,不想欠你的。”
敢情是来报答她的,白冤捏着汤勺搅了搅粥,不甚在意道:“那是你冲过来找死,我顺带手的事儿。不过,下次再遇到危险,记得躲远点,可别这么不知死活地往前冲。”
不知为何,林木每次听她说话就来气,正欲发作,就听白冤含糊道:“嗯,粥不错。”
于是林木忍了下来,君子当有气量,他不跟女子一般见识。
然后眼巴巴盯着白冤喝他熬的粥。
林木耳朵没聋,在听到何长老“啧”第三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转头质问:“长老,你在那啧什么啧。”
何长老偏过头,抬手抚上半边脸,啧声道:“老了,牙疼。”
“牙疼你去吃药啊。”
何长老双手撑住双膝,缓缓从矮凳上站起身,决定每日再让这小兔崽子增练两个时辰清心诀,免得他一天到晚惦记些有的没的。
十几岁的少年心性不定,懵懵懂懂,加上认知不健全,很容易滋生出某些不该有的心思和杂念。这种时候就需要长辈正确引导,而今林木师父不在,只能由他勉为其难替尊师代劳,给熊孩子讲讲道德伦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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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个小剧场:
这天晚上,何长老引经据典给林小木讲起道德伦常: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林小木满脸疑惑:长老你在说什么?听不懂听不懂……
何长老说:巴拉巴拉巴拉……
林小木昏昏欲睡: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对牛弹琴的何长老暴怒,一耳刮子抽其脑门上:老夫叫你不要惦记别人家对象,狗东西!
林小木懵逼,随即天灵盖炸了:长老你疯了吗!一大把年纪,简直不要太荒唐!
很好,兔崽子知道此事荒唐,何长老老心甚慰。
第133章 别灰心 “我不信,我想试试。”……
周雅人独自仰靠在榻上, 饮尽一碗放置温凉的汤药,萦绕舌根的清苦味久久不散,他想他知道白冤为什么要搬去另一间屋子。
因为昨天夜里发生了一点意外,周雅人三更时被冻醒了。
他好像置身冰窖, 整个人躺在一张结了冰的硬榻上, 被窝中一丝余热也无, 充斥着阴冷至极的寒气, 浸皮入骨。
枕边的白冤如同冰塑,冷冽之气不断从她体内渗出, 已经溢满整间卧房。
冷霜悄然攀附上床帏, 木雕上凝结着薄薄一层霜白,然后沿着镂空雕花蔓延出去, 如同晶莹剔透的藤蔓延展,就连地面都铺盖上霜色, 漫上桌椅梁柱,窗台门框,严丝合缝地冰封住整间屋子。
与白冤同床共枕的周雅人未能幸免, 他被寒气裹缠, 蜷缩在棉被中微微打了个冷颤。
当白冤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室内这片天寒地冻的景象,和身旁镀着寒霜的周雅人。
她没料到会变成这样:“怎么不叫我。”
白冤欲收敛住这股寒气, 结果发现并不能受自己控制, 她刚要起身, 一只冰冷的手拽住了她。
周雅人眉睫凝霜,呵气成雾:“无碍。”
明明畏寒却要硬撑,都冻成这样了还说无碍,嘴硬也不是这么个嘴硬法, 白冤道:“我出去。”
周雅人不肯撒手:“不用。”
“不冷吗?”
“没关系,我受得住。”
白冤莫名其妙:“受这个干什么,我出去了冷霜自然会退。”
周雅人望着她,突然很执着:“不用出去,我不冷。”
白冤看他青紫的唇色:“都冻成这样了还嘴硬。”
“我挺耐寒的。”
白冤扫了眼紧紧扣住自己手腕的指节,关节微微发白,是用了几分力道的,她忽然闹不太明白:“你较什么劲呢。”
周雅人不知道,原来他在较劲吗?
白冤说:“实在没这个必要。”
因为她,导致整间屋子浸在寒气里,白冤只是打算出去外面待着而已,又不是要离开远走,这种情况何必非要共处一室,让他在自己身边受寒受冻。
周雅人问:“你会觉得冷吗?”
“我本就是至阴之体,当然不会觉得冷。”
“你上次说,你捂不热吗?”
白冤一时间没想起来这话:“我何时说过……”
白冤话说一半,周雅人倾身靠过来,胳膊横揽至腰际,埋首抵住她侧耳。
“上次从河冢出来,我因为失血过多,浑身发冷,你说你也不暖和,并且捂不热。”周雅人说话间,呵出的热气正好缠绕在白冤耳边,他贴住白冤低声道,“我不信,我想试试。”
白冤被他贴首耳语似的一番话惹得半边身子发麻,并且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跟他说过这种话,毕竟她也不一定记得自己说过的每句话。
但是按周雅人的说法,应该恰有其事。
白冤想要制止他,妄图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我只是随口一说,别到时候捂不热我,反倒被我冻伤。”
然而周雅人不依不饶贴上来,有股纠缠的意味:“我想试试。”
白冤被他呵出的那口热气惹得耳背发麻,这不纯粹胡闹么,他连自己的手脚都凉透了,还能怎么捂热她?
白冤不打算继续耗在这里冻人,刚要推开周雅人,抬起的手却被对方一把攥住,拽着她冰凉的手伸入衣襟内……
白冤蓦地一怔,没等她抽回手,耳垂被柔软的双唇抿住,轻吮的口腔又湿又热。
白冤猝不及防,没料到他会如此行径。
周雅人顺着耳垂吻下去,含混不清说:“这两日我恢复了些,或许我们可以试试采阳补阴。”
“什么?”白冤耳朵麻,以为自己听岔了,蓦地转头正视他。
周雅人对上她的视线,并不避讳,他说:“我可以。”
他说:“我愿意。”
他说:“我想帮你。”
他说:“我想让你好起来。”
不是开玩笑,并且比任何时候都要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