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先生气结,招架周雅人的同时,大火差点燎着他袍摆:“滚!”
徐章房见鬼似的旋身,简直一点火星子都不能沾,大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后遗症。
“好的!”徐乾心安理得地滚了,反正他们跟来也是凑数的,在旁边使绊子都显多余,更别说插手,插的只会是人头。
要说徐乾觉得自身哪点好,就是很摆得清自己的位置,而他现在的位置就是旁观,只管饱眼福观战就行了,让那俩宿敌相残相杀去。
徐乾用心点评:真精彩呐。
高手过招,果然不同凡响。
满院血线虫噗嗤噗嗤扭卷成团,在大火中沸腾着冒起青烟。
徐章房想起那次差点葬身火海的经历,相当暴躁,暴躁地一脚踹在罪魁祸首身上。
周雅人整个人砸向火势,他旋身踏壁,借力腾空,扫出的长风卷着火团扑砸徐章房。
徐章房腾地而起,秋决刀劈斩而下。
周雅人一时没扛住这波重刀,飞撞出去,腿疾未愈,膝骨开始隐隐作痛,周雅人一时难以支撑,踉跄着单膝跪地。
徐章房提刀上前:“不必行此大礼!”
周雅人一拍地面撑起身,力道之大,石板上印下一个开裂的血手印。他执扇的手腕急转,绞杀的风刃直剐而去。
徐章房正面迎战,秋决刀悍然劈出,合着梁柱地爆裂声,声势浩大地将双方震退。
周雅人满手鲜血,滴滴答答趟到地上,他毫不犹豫挥扇绞杀。
大火彻底烧了起来,赤焰如巨蟒缠柱游走,两人的身影在火焰中交错腾跃,徐章房在听风知踏火杀来之际,觑准他那条受伤的膝盖横踹。
周雅人旋身急闪,掀起滚滚赤焰旋涡,火舌差点卷到徐章房脸上。
在山火中吃够了苦头的徐章房刀斩烈焰,房梁被这波气劲波及,轰然倒塌。
灼热的气浪扭曲了徐章房的视线,他隐隐听见远处传来村民的叫喊声。
“走水啦,走水啦。”
隔岸观火中的徐乾闻声回头,望着远处提着水桶木盆的百姓,正往此地奔来。
痋师选的这个地方,邻里之间隔得还挺远,徐乾陷入沉思:拦还是不拦呢?
浓烟灌入鼻息,大火将徐章房的耐性彻底吞噬,秋决刀劈风斩火。周雅人连接数刀,耳边刀鸣尖锐,已来不及抵御,肩头血肉被豁开,刀口已经嵌进骨头。
周雅人一把捏住刀脊与之角逐,正欲挣脱,胸口猛地受了徐章房一掌,他被打飞出去,摔在滚烫的火海中,掌心恰巧撑住一块烧红的木炭。滋啦一声,皮肉迅速烫卷,满手血肉模糊。
徐章房终于问出了口:“报死伞呢?”
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哎,他应该料到这只准备入虎口的羊,是不可能将报死伞带在身边的。
徐章房道:“死到临头了,也不肯交出报死伞吗?”
徐章房见他这副打死不说的犟劲儿,真挺束手无策,不过想想也是,上次周雅人在芮城,也是拼死不肯交出来。
就算逼问也无用,一把伞,倒让这瞎子当成命根子了。
徐章房懒得白费力气:“行,那你就先做了我的刀下鬼,我再去寻那把伞。”
说罢,徐章房抡起秋决刀,猛地朝周雅人斩下!
第145章 选衣裳 好事坏事都在做,好人坏人都在……
周雅人扇面骤掀, 铲起一地焦炭火星扬向徐章房,趁徐章房抬袖遮挡之际,周雅人蓦地旋身而起,御风跃过熊熊赤焰。
徐章房腾起丈高, 觑着周雅人遁逃的方向, 几个腾跃追上去。
前头无数道风刃蛮横地劈来, 徐章房连连闪避, 而在最后一群跟班的视角里,就很奇特。
徐乾看着老东西上蹿下跳东倒西歪的走姿, 四肢加上躯体在他前方歪七扭八, 张牙舞爪,丝毫不亚于青楼妓馆里最擅搔首弄姿的魁首们。
简直有辱斯文。
好在他们历来舞刀弄枪, 没一个是斯文人。
黑衣人们遥遥盯着“长袖善舞”的徐章房,因为跳得实在太欢, 喜庆得不忍直视,徐乾都担心他老胳膊老腿的半途抽筋。
毕竟瞽师很有两把刷子,倘若老东西没有这么灵活自如的胳膊腿, 按他对瞽师这么紧追不舍, 必挨千刀。
尽管徐乾他们远远苟在最后,时不时也会有风刀余劲杀到,只好也跟着上蹿下跳, 四肢抽搐地扭起秧歌。
徐章房铁了心先杀听风知, 后灭报死伞, 即便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誓不罢休。
徐乾记得,徐章房之前跟他说过一个烂大街的道理:“成大事者,得看天时地利人和……算了, 说多了你也听不懂,简而言之,就是除了靠走狗屎运,还得看你是否有这股持之以恒的毅力。”
起码在徐乾看来,徐章房在某些方面是很有毅力的。
徐乾当年十岁,心智十岁,没有一丁半点的悟性,因此从身到心都很崇拜这位装模作样的“得道高人”。徐乾年少无知地信了他的邪,开始十年如一日地勤加苦练,结果至今还是个鞍前马后的狗腿子,心里难免勘不破,他有心求索,结果老不死跟他指点迷津说:“持之以恒是一辈子的事,这才哪儿到哪儿,等你锻造好了自身,就看能不能走狗屎运吧。若能,便是功成名就,一步登天,若不能,就只好碌碌无为,一辈子怀才不遇,或者,接受自己就是个废物。我知道,这很难,毕竟大多数废物没什么自知之明。”
徐乾:“……”合着到头来,他得承认自己是个废物呗。
徐乾在他身边耳濡目染,听多了这种不是人话的人话,又更多的了解了这位祖宗的尿性,身心对其的崇拜已然大打折扣,甚至一落千丈到直跌谷底,之所以至今还没造反,完全是因为自己翅膀不硬,干不过。
徐乾在这种是非不分的扭曲思想下茁壮成长,很自洽地形成了一套乱七八糟的是非善恶观。行善手到擒来,作恶毫无压力,助纣为虐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否则也不可能将芮城搅得腥风血雨。
总之就是,好事坏事都在做,好人坏人都在当。其实这没什么难的,人之本性,本就存善恶两面,不过是随意发挥罢了。
前者若是不伦不类,带出来的八成也是个非驴非马的玩意儿,于是徐乾成了这头非驴非马的骡子。
骡子先天残缺,都是驴马造的孽,因此徐乾哪怕为非作歹,也不认为自身有什么原罪。
更何况他们在芮城炮制冤案捕杀的,是只从太□□体逃出来的邪祟,而瞽师多管闲事,与邪祟为伍,应当铲除,这很合情合理。
奈何瞽师不肯束手就擒,扫出的风刃甚至削掉了他同伴一只耳朵!
随着一声惨叫,徐章房甩出秋决刀,堪堪绕着周雅人面门嗡鸣回旋。
后者被绊住刹那,扇面倏合间猛敲刀背,“邦”的一声,秋决刀骤然弹飞出去。
徐章房脚点草木空翻而起,一把握住震颤不息的刀柄,直劈周雅人后心:“听风知……”
周雅人拧腰错开之际,肘击其肋下,撞得徐章房闷哼着退步,一时竟没续上后头的话。
寒刀破空的声音传来,尖锐地朝他刺来。
徐章房说:“让我猜猜你会把报死伞藏在哪里?”
周雅人面不改色,杜绝泄露一丝一毫的破绽让对方察觉。
徐章房猜:“你在这无亲无故,只和那几个太行道的小鬼相熟,他们对你倒是有情有义,值得托付。”
一道风刃差点扎进徐章房胸口。
徐章房滞了一瞬才道:“我说得没错吧?”
周雅人一字不吐,咬牙跟徐章房拼刀。
他不想听徐章房鬼话连篇,却没办法封住那张嘴。
“我记得跟你同行的有五个小鬼,而陕州这里只有四个,唔,还有一个呢?是不是在你的授意下,带着报死伞跑了?”徐章房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奈何听风知此刻很是沉得住气,几乎无动于衷,未露马脚,“过了这段山脉,就到太行山了吧?”
原来他所有的打算,都是这么显而易见。
徐章房说:“你以为你把报死伞藏在太行道,我就无可奈何了吗?”
周雅人奋力击杀,没能击中。
“天真。”徐章房游刃有余地开了口,“不过是再炮制一桩冤案罢了。”
是啊,徐章房根本无需大动干戈地与太行为敌,一场专门针对白冤的冤案就能将她擒获。
所以他今日若是不能杀了徐章房,白冤将永无宁日。
周雅人陡地御风,朝着夹持的山道疾行,途中隐隐听见几声熟悉的声音,是来自陕州城外那几名太行道少年。
周雅人毫不停歇,将徐章房引往另一个方向……
几名少年救回陆秉出陕州,绑着痋师直奔平陆。
河岸有听风知提前备好的渡船,他们脚步匆匆,只想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连钊忍着胸口挤压般的阵痛,询问跟在身侧的秦三:“痋师是不是对陆捕头施了那什么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