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这般想,面上却道:“姨娘且放宽心,钱氏的事……国公爷恐怕不想让五姑娘知道。若是如此,爷就不好让姑娘挪出去。”
自己的生母难产时没了,对一个长到这般年岁的孩子来说,真相太残忍,国公爷一向是让府里人瞒着的。
这话却是让丁氏的眉眼松了松,她喃喃自语:“是啊,我是敏姐儿的亲娘呢……”
而另一头的厢房里,因格外有主意被留下的珠蕊,笑吟吟地给五姑娘取了热腾腾的点心来。
在周绍跟前红着眼睛像只可怜的小兔子的敏姐儿抬起眸,眼睛里却多了和这个年纪不大相符的沉稳。
珠蕊来之前,她从来没想过,她竟然不是姨娘的孩子。时至今日,她都不大敢相信这荒唐的言论。
直到方才,她在爹爹跟前哭着道,疑心自己不是姨娘的亲骨肉,否则怎会得她那般疏忽对待时,爹爹复杂的神情,她才猛然明白过来,珠蕊当真没有说假话骗她。
她说,她表姐先前伺候过她生母钱氏,那是个顶美貌温柔的女子。她进院后瞧见自己受那乳母苛待,心存不忍,这才将真相说与了她,免得她内心煎熬,不愿忤逆“母亲”。
五姑娘捏紧了珠蕊的手,心中布满了茫然无措的情绪。
她用尽她小脑袋瓜里所有的办法,将她的窘境摆给了父亲瞧,父亲果然也很心疼她,提出要给她换个地方住。
她年纪还小,自然不可能独立开院,还是得依附一位姨娘生活。
她想起先前见过的那位年轻的庄姨娘,据说她是父亲的新宠,在府里很有体面,若是要给她换个院子,多半就是去昭阳馆吧?
但新的姨娘,会对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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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奋笔疾书中
第72章 如同浸了酒的桃花花瓣……
等周绍回了昭阳馆,便是一副眉头紧蹙,脸色黑沉的模样。
满院子的人俱是大气不敢出,机灵点的杜薇便悄悄去套高总管的话。但高永丰何许人物,涉及府里的姐儿,主子没开口,他再怎么也不会嘴松犯了忌讳。
况且今日玉喜轩闹得那样大,不消他多嘴,明儿也能传得满府都是。只一桩,五姑娘那里,是个难事儿。
大厨房里送来了一桌子席面,菜式瞧着俱是可口,但周绍存着心事,只随意吃了几筷子便放下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唯有青娆低声劝:“爷,冬日里夜间长,您只吃这么一点,回头该饿了。”
半大小子都能吃穷老子,周绍是习武之人,饭量更是大。平日里他方才吃的那点子东西,且不够他塞牙缝的。
周绍摇了摇头:“没胃口。”
想起方才敏姐儿含着眼泪说她怀疑自个儿不是丁姨娘的亲骨肉,他的心就一扎一扎地疼。
是多么过分的疏忽和慢待,才能让敏姐儿这样乖巧地孩子说出这样诛心的话。
他觉得自己太过失职,才能让谢氏这种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他的女儿。他恨丁氏不作为、无能,又何尝不是在恨自个儿?
他心里窝着一股火,不知该对谁发,但凡识些眉眼高低的,都不敢在这时候触他的霉头。
偏面前这女子胆大包天,劝了一回不成还要再劝第二回:“……爷,不管出了什么事,您都是府里妻妾和孩子们的天,日子还长,只要有您在,什么麻烦事总都能解决的。”
闻言,英国公冰封的神色一点点消融了。
是啊,敏姐儿才六岁,纵使被刁仆养成个畏缩的性子,也还有时间能掰正过来。即便她就是这样怯弱的性子,有他这个父亲在,大不了日后给她寻个门第低些好拿捏些的夫君,保她一辈子的富贵也就是了。
日子还长,只要他这个靠山不倒,她的好日子就还在后头。
想通了这一点,周绍的脸色就缓解了很多。却点点她的鼻头,低声道:“你这小马屁精。”
见他展颜,对方愈发灿烂起来,抱着他的手臂道:“妾是真心的,您本就是全府上下的天,妾都指望着您呢。”
男子笑了笑,摸了一把她的小脸,指尖却顺势从她的下巴划到了领子里,青娆瑟缩了一下,面带哀求地扫了一眼伺候的人来示意,男子便收了手,一脸正经地用起饭来。
这一回,这位主儿倒是大快朵颐起来。
青娆微微松了口气,她可不想一晚上都顶着国公爷阴沉的面色过,能将人哄好,真是太好不过了。
然她想得太过简单,等用罢了饭,两人单独在书案前写了几个大字,周绍含笑称赞了一番她的字有进步,青娆装作羞涩地点了点头,还没回过神来,人就被按在了书案上。
书是金贵的东西,此刻却被随意扫落在地面上,他带着薄茧的纤长手指勾弄着她颈后的绳带,冰凉的桌案上,她微阖的眼儿如同浸了酒的桃花花瓣,含着重重的水汽。
她甚是难为情,对方却吻着她的耳垂,一字一词慢条斯理:“不是卿卿说,我是你的天?怎生这就不肯听我的了?”
男人心里存着火气,这一夜就少了许多怜香惜玉的心思,她觉得自个儿在他怀里如同供他把玩的竹偶,被他的手掌紧紧托着,迷迷糊糊不知折腾了多久,整个人如同醉酒一般连话都说不齐整,最后以她咬着被角哭起来告终。
疾风骤雨打残花,末了,她累得快要睡着时,模糊听见他问:“……若是将敏姐儿挪到你的院子里,你可愿意?”
等了这一日,果真听到周绍开了这口。
青娆原本准备了满腔的说辞,到这会儿却连抬手指的力气的没了,只好歪缠着他低声呢喃道:“爷……可我还是想同您有自个儿的孩子。”
说罢这一句,她便累极阖上了眼。周绍倒是神清气爽,正欲追问,却见她睡着了,愣了一下后也是笑了起来,拨开她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吻了吻她的额头。
也是,她这样得他心意,日后想来会给他生好几个孩子。敏姐儿再是懂事,等有了异母兄弟姐妹,心里也难免会有落差,反倒是不美。
这一下子,他原先的打算却是不成了。
难不成,还真要让丁氏继续养着敏姐儿?
他想起敏姐儿可怜的模样,又沉默了起来。
……
那头,汪妈妈回了住处,瞧见树底下立了个人影,先是吓了一跳,等瞧清人模样时,就揪着她的耳朵骂了一顿:“小丫头片子,你想吓死你娘我不成?”
却是她在府里认的干女儿碧巧,她男人是先夫人手底下的小管事,如今她正跟着汪妈妈在外库房当差。
今日的事,起先汪妈妈没想明白,回过味儿便晓得不对了——怎生这样巧,前脚谢氏偷了一对镯子出去,后脚国公爷就赏下来了样式差不离的簪子。
当着姑娘的面,说是国公爷亲自替她挑的,可她自个儿却知道,国公爷没这个闲心思,左右五姑娘年纪小都戴不上,不过是下头人照着吩咐拣了几样差不多贵重的东西,说些场面话罢了。
今日这凤钗,就是碧巧挑出来的。
碧巧自然晓得她的小把戏瞒不过干娘的眼睛,一番小意讨好,又是端茶倒水,又是伺候她老人家洗脚,好容易将人哄过来,这才吐了实情。
“……您也晓得,我家里两个孩子,就指着我家那口子的差事吃饭,这丁姨娘前些时日连着抹下去两个原先正院的人,我家那位这几日是连睡觉都睡不好了。”
丁氏拿正院的旧人开刀的事情,汪妈妈自然有所耳闻。
要她说,这位主子也是情急之下出了昏招了,打量着先夫人走了,便一副人走茶凉的做派,也就是国公爷这些时日忙着四处交际,没顾得上这头,若让这位爷知道了,丁氏哪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先夫人在时,丁姨娘多么巴结,等人走了,就立时换了嘴脸,下头的人嘴上不敢说,心里谁不叹她忘恩负义?先前丁氏即便是对方姨娘的人下手,也比对正院的人下手好得多,至少能落个好名声。
“我只恼你不同我说实话,倒把我吓了一跳。你没瞧见,国公爷当时的脸色多难看。”汪妈妈叹了口气,面带不虞。
若换了资历浅的,此时就该担心自己的脑袋了。
碧巧连忙道:“明日我便带好酒好菜来,给干娘您赔罪。这回的事,虽是我的私心,可干娘您细想,照丁姨娘的性子,由得她这样下去,满宅子里要成什么样?”
汪妈妈默然。的确,丁姨娘将人拉下来,得好处的全都是她的人,又拿着钱去接济娘家人,旁的人连一口汤都没分到,又怎么会服她?就连她的心里,也不是没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