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赵氏如今看得很开,不仅不再隐隐嫉妒着西府,还盼着小叔子真能有大出息,好让她们东府跟着沾光。
夺嫡一事,她虽然不大明白,但总是知道,陛下是因为没有子嗣才沦落到只能从宗室里选继承人,那这个继承人,若是子嗣不丰,自然是没什么指望的。
青娆听着赵氏掏心掏肺的一番话,想起初见时她对妾侍们不屑一顾的表情,也是微微一笑。
她摇了摇手上的金镯子,她明白周绍的急切,也明白他对自己寄予厚望,可惜,她盛宠多日,却注定不能在此时有子嗣。
而方氏则微微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暗暗盼望着期望不落空。
元丰三十四年,过了正月,成郡王府请人算了黄道吉日后,便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马,一路出了襄州府城,往天子脚下的城池奔去。
旷野的寒风呜呜作响,青娆坐在干净宽敞,被毡布围得密不透风的马车当中,微微阖着眼睛,凝神静默。
京城,我要回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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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86章 王府
京城,新修葺的成郡王府。
午后,内侍省送来的内使们聚在屋里赌骰子,见那蓝缎的年轻太监又赢了,众人不由嘘了一声,心疼地将铜板往其跟前送。
“全哥哥今儿真是好运气啊!”
全禄阳嘿嘿地笑,不再恋战,见好就收地将银钱收拢好,走前不忘提醒他们:“别玩得昏了头了,回头叫余爷爷发现了就不好了。”
小太监们弯着腰道是,目送他走了,有人才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句:“别是赢小钱输大钱。”
王府女眷和公子姑娘们即将跟着郡王爷一道上京,守着焕然一新的郡王府无所事事的内使们此刻皆是耳聪目明,翘首盼着能被主子重用,对这样意有所指的话自然是敏感的。
旁边人就捣捣他胳膊:“怎么,你知道全禄阳要去哪儿?”
那人就咧嘴一笑,挤眉弄眼地道:“左不过是被余爷爷赶了出来,在承运殿里留不住,又巴巴地往宅子里头使劲。”
“那,跟了哪一位?”
“余爷爷说,他自个儿求了要去跟昭阳馆的庄夫人。”
王府虽还空着,但后宅里院落的烫金匾额一早就做好了。内侍省刚将这些人送过来时,也有人随着在京的郡王爷在别院里伺候,对原先英国公府那几位女眷的事打听了不少。
这位庄夫人,据传是郡王爷出府办差前最宠爱的一位姬妾,其出身低微,从前不过是为人差遣的仆役,后来却得了王爷青眼,收拢到身边由没有名分的屋里人一步步成了姨娘。
这一回,更是唯二被王爷请封的姬妾,其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这可是个好差事啊。”有人就羡慕了一句。
一开始就阴阳怪气的那位则撇撇嘴,他不敢直言那位庄夫人的不是,但还是见不惯这些人捧着全禄阳,于是道:“这倒不算好,你们不知道,胡雪松去了正院呢。”
新王妃是圣旨赐婚,入夏就会嫁进来,两相比较,自然是胡雪松更胜一筹。
从前,这两位在总管太监余善长底下争得不可开交。
如今,一个去了正院,一个去了妾室的院里,在那人眼里,自然是全禄阳输了个彻底。至于他,能留在承运殿伺候,哪怕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太监,日后也未必没有全禄阳出息。
而底下没有品级的小太监们则谁都不敢得罪,直将这位袁太监也哄得眉开眼笑离去后,才敢低低议论几句。
“全禄阳从来机灵,怎么会反倒不如袁光?”
“这你就不懂了吧,就是机灵过头了,余爷爷怕他待在承运殿得了王爷青眼,这才将人打发走了。”
太监的功利心最重,一旦得势,恨不得将底下能干的人都死死压住,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就明白了。
可见那袁光在余善长眼里就是个不中用的,否则全禄阳和胡雪松都走了,他没道理还能留下。
这样一想,顾不得叹息自己没个指望,反倒在心里奚落起袁光来。
……
出了前廊房,全禄阳的笑容就落了下来,有些发愁。
前阵子王爷在京中时,他犯了余善长的忌讳,在王爷跟前露了脸,打那以后余善长就不待见他了。
偏偏王爷贵人事忙,走前也没对他表示青眼,只把宫里出来的这些人都交给了余善长管着,对方抓住了机会,便冠冕堂皇地把他赶出了承运殿。
对着他倒是一副苦口婆心为了他好的模样:“那庄姨娘如今是王爷身边一等一的得意人,听闻就连府上中馈也是这位掌着,你去了昭阳馆,指不定日后我还得指望你拉拔呢。”
他心里把这老匹夫骂得狗血淋头,面上却不敢说一个不字——王爷在京城时,身边还跟着经年的总管高永丰,饶是如此,余善长愣是在王爷身边站稳了脚跟,叫他看得心惊。
在京城安家的宗室里头,也不是个个都把内侍省送来的太监总管当成宝的。就说那位河间王,身边使的就不是太监。
是而他不敢违抗,但心里不是没有盘算过,要不要花大代价把胡雪松那畜生挤下来。
毕竟,爱妾与正室,实在是天壤之别。且王爷前头只是个国公,府里人少,如今蒙受圣恩,在京城安了家,日后若是有得力的差事,想变着法孝敬他美人的人不会少。
先前那些人王爷是推拒了,但未必日后还能个个拒之门外。
听闻那庄姨娘极为美貌,可京城里向来是不缺美人的。等王爷没了新鲜劲儿,宠幸了旁人,他的日子可就要难过了。至于掌家权……没有出身,又没有宠爱,大权旁落不过顷刻之间。
直到后来,他听闻四位姨娘里,王爷只为庄姨娘和贵妾出身的方姨娘请了封,心下才稍安。
又从别院里伺候的下人口中辗转打听到,在京城里小住的这些时日,每半月王爷都会亲自写一封专给庄夫人的家书,他愣了许久,背地里的小动作就停了。
正院虽好,但新王妃是世家出身,习惯了呼奴唤婢,未必就使得惯太监。
且王妃到底还没进门,若是他此刻上蹿下跳鼓弄着换差事,即便成了,难保庄夫人心里不记恨。
长久的恩爱是难,一时的枕头风却足够要他这等人小命了。
思虑再三,全禄阳决定咬咬牙赌一把,便半推半就地担起了昭阳馆里的差事,等着这小院的主人到来。
*
郡王府的车队到京城时,已经是二月末了。
守城门的官吏一早就得了消息,等遥遥望见车队时,便让底下的兵士将侧城门前头的地方清出来一条大道,百姓和寻常官员的车马都一群群地聚集在两侧,等着郡王府长长的车队进城后才能再进。
孟姨娘在上一个驿站后坐到了青娆的马车上陪她说话,见这阵仗不由有些咋舌:“会不会太出风头了些?”
她是宫里出来的,习惯了在遍地是王孙贵族的京城低着头做人。
青娆则早在陪着周绍出门时便见过这阵仗,只是没想到,进京城的时候他也会摆在藩地的排场。
但稍一细想,便知他并非是头脑发昏之人,在襄州府时,也未见他对册封郡王有多么自傲,如此行事,多半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她就弯唇笑笑:“这是陛下对王爷的恩赏,王爷风光,自然也是给陛下脸上添彩。”
不管皇帝此番的恩遇是真心还是利用,身在其位,恐怕也由不得他们推拒。纵使烈火烹油,只要上位者没有忌惮猜疑,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圣旨赏赐的郡王府离皇城极近,据说是因为原先那位长公主极得先帝喜爱,时不时就要召见女儿进宫伴驾,建府时便将周围的公侯人家迁去了别处,修建了这座处处精致的大宅。
论起来,这座府邸改建为郡王府是有些逾制的,堪比一些落魄的亲王府邸了,但内侍省的宦官报到陛下跟前不见回音,自然就明白了意思,当着外人再不说半个不字。
仪仗在郡王府正门端礼门前缓缓停下,总管太监余善长一早等在了门前,见状连忙领着一众仆从跪伏问安。
骑在马上的周绍微微颔首,余善长便机灵地上前引路。
穿过黛色蓝釉琉璃瓦的端礼门,走过青石板铺就的神道,青娆悄悄掀开帘子一角,扫一眼四处画了金边的蟠螭和仪门前游鱼逐浪的雕花陛石台阶,只觉得比之戏文里说的皇宫大约也就是小些,相较之下,襄王府不过是个豪奢些的大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