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阅微的目光在孟氏的脸上顿了顿,暗自惊诧孟氏的美貌:据她的眼线说,这孟姨娘一向无宠,很是不得王爷喜欢,要靠着庄氏的权柄才能在府里过活……
当真是可惜了这样一副好相貌了。
不过,瞧这三人,竟也只有孟氏起色不错,似乎并没有为她这个新王妃辗转难眠。这样看来,她多半是死了争宠的心了。
陈阅微脸上的笑容就真诚了些,她对着孟氏点点头,又亲切地将敏姐儿唤到身边来,给了她一副珍珠头面做见面礼。
敏姐儿瞧了一眼父亲和姨娘,便怯生生地喊道:“母亲。”
她笑着摸了摸敏姐儿的脸,又关切地问方氏:“怎么不见晖哥儿?”按规矩,她的几个庶出子女今天也得来给她这个母亲请安。
方氏动了动唇角,看了一眼周绍,淡淡道:“晖哥儿今儿一早起来便哭闹不止,妾怕扰了王妃清净,便没有带过来。等他大些了,再来给夫人请安吧。”
陈阅微不以为意,只带着笑意点点头。
她自然知道,方氏那个毁了容的儿子构不成什么威胁,她只是看不惯方氏如今还摆着宠妾的架子,不肯毕恭毕敬向她服软,故意膈应她罢了。
方氏也猜出她的心思,故意没有带晖哥儿出来,否则被她当着面叹几句可惜,更是戳她的心。
上首的周绍一言不发,像是没听见二人间的小小机锋似的——在他看来,来给新王妃请安是应当的,但晖哥儿情形特殊,方氏又存着心病,他一听这借口就知道方氏是故意的,索性不去追问,权当不在意。
陈阅微就赏了方氏一对翡翠镯子,赏了孟氏一块羊脂玉的玉佩,丁氏则是一支蓝宝的金簪。
她不无可惜地对周绍道:“妾身心里一直记挂着鹤哥儿,却没想到他还陪着婆母在襄州府,不曾上京来。”
周绍就微微地笑:“有娘照看着,你不必担心他,他在燕居堂一向是横着走的。”
提起嫡长子,周绍的语气和煦了很多,仿佛也想起了这位新王妃是他长子的嫡亲姨母,两人之间该是再亲近不过。
若不是母亲舍不得鹤哥儿,他想着,让小陈氏照料鹤哥儿也是不错的。
夫妻二人叙话了几句,陈阅微像是才注意到少了个人,问下人:“庄夫人怎么还没有来?”
瑞香便出声道:“方才昭阳馆里来人,道庄夫人身子不适,可能要晚些才能到。”
王妃一听,一弯弦月眉就蹙了起来,忧心忡忡道:“可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么?若是严重,得赶紧请了大夫去瞧瞧,免得拖成什么大病。真是不适,今日也不必过来了,一切以她身子为重。”
闻言,屋内众人俱是面色各异。
方氏是没想到庄氏敢在这样的大日子给新王妃脸色瞧,也不怕王爷恼了她?
孟氏则暗暗吃惊,新王妃这样一副关切庄氏的样子,好似她们从前有什么交情一般。
像是才反应过来她的失态,陈阅微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对着周绍解释道:“王爷也许不知道,庄氏从前就在妾身身边服侍,我们自幼一块长大,不是亲姐妹,也胜似亲姐妹了。”
周绍见她一副坦荡模样,眸子里写满了无措,一瞬间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误解了她。瞧上去,倒似她和青娆当真是亲密无间,两不相疑似的。
不过,好端端的,怎么会身子不适?是当真不舒坦,还是使了小性子,想闹腾一番?
原是没规矩的事情,但想到这样的猜测,周绍竟然心情不错。
说话间,外头传来下人的禀报声:“庄夫人到。”
众人便见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地扶着一位穿着豆绿色衣裙,鬓上只插了一支玉簪的美人进来。
那美人一进来,纤细的腰肢便弯了下去,面色惴惴地对着上首的二位行礼,礼数半点不差,可仔细一瞧,便能瞧出她行动间有些不自然。
周绍敛了眉头,忍住了走过去扶着她的冲动,开口问:“脚怎么了?”
没有称谓,听起来却更显亲近。
青娆便不好意思地低头道:“回王爷,昨夜妾睡觉时梦魇,不小心扭了脚,不妨事的。”
她隐去了自己跌下床的事情,在旁人听来,不免有些可笑,疑心她是否作假。
陈阅微也是这么想的。原本她还打算隐忍一二,可瞧见当着众人的面,王爷便不住地往她身上看,说是眉目传情都算不得夸张,更是觉得庄青娆是故意找借口勾引王爷。
她便一脸关怀地起了身,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嗔怪道:“你也是,既然扭了脚,自然得在床上休养几日,怎么能出来走动呢?”
“今日是大日子,妾得来给您敬茶呢。”她嘻嘻地笑,说话间亲近又不失恭敬。
陈阅微也是怔了怔,旋即很快目光清明下来,道:“我哪里就缺你这口茶吃了?”又点点她的额头,“你呀你,真是从来都不叫人省心。”
她又看向周绍,忧心道:“青娆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妾身心里放心不下,不如请了大夫过来再瞧瞧,也能让您和妾身安心。”
青娆忙道:“哪里就需要这般大动干戈了……”
“你乖乖听话就是。”
周绍的目光本就一直落在她的脚上,闻言立刻点了头。
方氏和后知后觉的孟氏则微微变了脸色。
若真是姐妹情深,不该当着众人的面请了大夫过来,倘若大夫说庄氏是装病,岂不是让人下不来台?偏她装得一副无辜善良模样,哄得王爷信以为真。
孟氏暗暗为自己的盟友捏了把汗。
正院便请了黎仲阳来。
黎大夫拎着药箱过来时,便已经猜到了事情的根由,他一早便听盛女医禀报了,晓得自己又被牵扯到了内宅争斗里头,等人来了,也不多话,便让下人褪去庄夫人的罗袜,先给王爷和王妃瞧了一眼。
青天白日里看得分明,那脚踝已经是高高地肿了起来,屋里还隐隐散出了药油的味道。
黎仲阳就一板一眼地禀报道:“今日早上盛女医已经去昭阳馆诊治过了,庄夫人是扭伤了脚,需得静养。”
他刻意没说昭阳馆是夜半请的人,免得新王妃怪罪起来牵连到他们典药署头上。
陈阅微只当她是作怪,却没想到是真伤了,瞧一眼王爷眼里的心疼,脸色立刻僵硬了起来,心中懊悔。
扭伤不是什么大事,偏她身娇体软,脚踝肿得仿佛格外厉害些。这伤病过了明路,恐怕这几日王爷少不了要去看她。
燕尔新婚,原是该浓情蜜意的时候,生生被人插了一杠子,陈阅微只觉得瞧庄氏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可她还得作贤良姿态,嗔怪了庄氏几句,便命人抬了轿子过来,好生送她回昭阳馆去歇息。
临走前,庄氏还在不停地道不是,说她坏了规矩,大喜的日子请了大夫。
想好的名头被先声夺人,陈阅微还能说什么,只好大度地表示:这些都不要紧的,你的身子最要紧。
应付完了这一场,陈阅微也没了摆架子的心思,便让几个姨娘都先回去了。
老王妃不在府里,他们不需要拜长辈,可还得拜祖先,她便随着周绍一同前往祠堂祭祖。
可她明显能感觉到,打庄氏一走,王爷就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样,显见是被她勾了魂去。
等二人拜了祖先出来,陈阅微压下心里的不快,故作贤良道:“王爷心里恐怕也牵挂着庄氏吧,不如您去瞧瞧她?”与其让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倒不如全了他的心意,他还能念着自己的好。
闻言,周绍扫了她一眼,见她满脸的笑意,也没怎么客气,点了点头便抬步走了。
人一走,陈阅微的笑容就落了下来。
等回了正院,她便有心将满腔的怒气发作出来,问:“崔妈妈和庄青玉在什么地方?”
下头的人早悄悄了报了她,道庄青玉多半是有身孕了。她只作不知,若是能让她“自己”折腾得没了孩子,也能解了她心头的气愤。
闻声,屋里好半晌没人动弹,直到她拧着眉要发怒时,红湘才战战兢兢地出来禀报道:“王妃,今儿一早,王爷身边服侍的余公公便出面带走了崔妈妈和庄青玉,似乎是在外院的下人房里安置了她们……余公公说,庄家人到底算是府里的半个亲戚,不好干些杂活,王爷也有心安排她们做些旁的事。”
陈阅微知道余善长,听说是宫里赏的内使,进了府不久就当上了府里的副总管,只比高永丰矮了半头。他既然敢当着正院的下人们把崔氏等人带走,自然是奉了王爷的命令。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问昨夜她们可曾彻夜守着嫁妆。
瑞香看了垂着头的红湘一眼,淡声道:“正院里原先派过来的丫鬟们说,她们见崔氏年纪大了,便让她歇着去了,她们主动守了一整夜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