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余善长等人特意关照放在外院的庄家人也听到了风声,到了翌日,听闻王爷的车架出了府,崔妈妈母女便连忙进了内院,往昭阳馆去。
杜薇在廊下给花浇水时,正瞧见崔氏和青玉进来,她眼睛一亮,连忙恭敬又亲热地迎了上去。
“夫人昨日还念叨着呢,可巧二位就来了。”
王府里规矩大,青娆等闲也不会将娘和姐姐请到昭阳馆来,免得被人捏住把柄多生事端。
故而她在镜前梳妆时,听见外头的动静,立时惊喜地站了起来。
“娘,姐姐。”
她迎上去,眉眼弯弯,又是让人上茶点,又是上果子的,忙碌得如同园子里的花蝴蝶。
崔氏见她面色红润,瞧着精气神挺足,这才放下心来。
正院的丢不丢脸她不关心,她只关心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受了欺负。
等服侍的丫鬟们鱼贯着下去后,她才低声问起昨日的事。
青娆轻描淡写地吐露了些事情,崔氏立刻就怒不可遏地拍了桌子:“她们母女俩也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从前在陈家老夫人院子里服侍,本就看不上陈大夫人事事与婆母作对,又没什么心胸气度的模样,只没想到,郡王妃生得面团般和气,竟也同她母亲学了个十足十。
青娆连忙安抚她,道王爷心中有数,已经处置了茯苓,对王妃的态度也大不如前。
崔氏不免心生悲凉。
郡王妃做了这种歹毒的事,可仗着陈家姑娘和正妃的身份,仍旧能毫发无损。可怜她的二姐儿,分明不是心甘情愿为人妾室,却要受这等磋磨。
可这样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的。青娆打小就是个有志气的孩子,这两年来,她都从不敢细想,她被陈家胁迫着走上这条路,心中怀着什么念头。
崔氏捏紧了她的手,反过来安慰道:“二姐儿,人活一世,再难过的关也会慢慢捱过去的。这次王爷明面上没处罚她,为的是全局,但她未必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她本也没想明白,女儿该不该去争。可天家门庭,人人各有算计,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争,否则,便是小命难保。
闻言,青娆眸光波动了下,缓缓添上温柔色彩。
她觉得此次是自己大获全胜,可母亲却心疼她没有得到公正的待遇,还要这般小心翼翼地安慰她,仿若她还是个经不起事的小孩子似的。
她心中好笑,额头却忍不住抵上母亲的肩头,孩子气地撒娇:“还是母亲最疼我。”
又故意斜睨姐姐青玉。
姐妹重逢后,青娆的身份和气派大不相同,饶是青玉性格一直大大咧咧,如今也难免有些别扭不自在。可瞧见幺妹这般模样,那股熟悉感就重新涌上心头。
她忍不住捏了捏她光滑的面颊,好气又好笑地道:“还乐呢?昨日大夫怎么说的?那毒物对你的身子骨可有大的影响?”
青玉有了身孕后,性子才渐渐稳重下来——实在是不稳重不行,她还没到足月,就已经经历过数次凶险,这才晓得当母亲的不易、怀身孕的艰难。
她身子骨这般好,尚且要吃这么多苦头才能保全自己、保全孩子,想起妹妹被人所害,损了身子,不免更是担心妹妹的子嗣之事。
郑安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之下,让她比崔氏要想得更多。眼下,不仅是内宅争斗中,青娆需要一个孩子来让她更上一层楼,就连整个成郡王府,也需要一个康健的孩子作为底气。
青娆忙道:“所幸我也一直吃着补药,两相抵消之下,倒是妨碍不大。”
她以身为饵,却不能自断前程——没有家世,她想要谋取更多的东西,便只能依靠宠爱与子嗣。
也正因如此,此次王爷虽心疼她,却也没有由头对正院下狠手。
崔氏母女这才放下心来。
母女三人坐着寒暄了片刻,青玉忽然找了个由头,将母亲崔氏支出去帮她取东西。
青娆看见她一脸肃然,眼睛盯着崔氏离开后,才转过头来。
“姐,你这是……”
青玉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问:“宫里赐了两个秀女给王爷的事,你可听说了?”
郑安如今在外替成郡王做事,手头的情报多如牛毛,故而宫里的旨意还未传到昭阳馆来,倒是先传到了青玉耳朵里。
昨夜郑安回来同她提起此事,她立刻就急了,今日一早,便跟着母亲进了内宅。
这事说起来也是烦心事,她不愿让母亲再操心,却也得给妹妹提个醒。
青娆怔了怔,也是才知道年初那场选秀,如今竟还与她们府上有了关联。
“那两位,是什么人?”她听见自己声音冷静地问。
第101章 慢慢一样一样回敬给她……
夜风缓行,众婢簇拥着青娆进了水汽氤氲的浴房,服侍着她褪下轻薄衣衫。
镂空的宫灯里早燃上了红烛,金黄的烛火跃动,隔着屏风勾勒出一段玲珑曲线。
今夜的浴桶里,再没有浓浓的药香,往后也不会有了。
那些方子,皆是她根据药浴的配方,从外头细细搜罗来的。这个局,布得这样久,才瞒过了周绍和黎大夫的眼睛,将局面控制在她料想的境地里。
青娆缓缓沉入水面,热气蒸腾着她的面颊,叫她想起白日里姐姐青玉透露的消息。
宫里赐下来的两名秀女,分别出自曹氏和廉氏。
廉氏也就罢了,虽是勋爵出身,却是旁支的旁支,本家也早就没落,在京城里很不打眼,不过冠着与太.祖爷一道打江山的虚名。
曹氏却不同。
她出自曹家二房,生母是曹二老爷的贵妾,虽是庶女,可她伯父却是同陛下一道远征时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而今也并未退出朝堂的核心。
这几日,周绍还正在为陛下令他赴淮州办差的事忧心焦躁,可这两名秀女一来,倒彰显出旁的意味来。
在今日事发前,京城内外,无人不赞一句小陈氏贤良淑德,为了照顾长姐的子嗣,甘愿为周绍的续弦。
赐婚的旨意原也是周绍求的,宫里也并无异议,可二人成婚短短数月,今年选上的秀女就被指来了成郡王府……
若说是因宫里对成郡王妃不满,不免牵强了些。
照青娆想来,宫里有两层意思。
一来,是希望有更多的女人为周绍开枝散叶,好让他子嗣丰盈,不至于受人诟病;二来,将这并不算落魄的曹家女指来成郡王府,多半是要曹家在什么事情上为王府出力了。
曹家女,在这些当权者心里,是一枚有用的棋子。
世上人多是身不由己,可青娆自个儿都在泥潭之中,更无暇顾怜她人。她能走到今日,靠的是周绍的宠爱,这是她最大的倚仗,她不会分给任何人。哪怕这个女子,对周绍的前路大有裨益。
青娆默默地想着,直到脸颊被蒸得发烫,才有婢女小心翼翼地唤她,拿软毛巾子服侍她绞干青丝,换上月白亵衣。
等她回房时,周绍已然坐在了炕桌边,把玩着她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绣件。
青娆立时红了脸,不依地上去夺:“王爷快还给妾!”
她的女红从来是拿不出手的,哪怕常常和孟氏一道做针线活儿,进益也不大。
周绍却似发现了什么乐趣,将东西放到背后不给她,闪躲几次,直到那人儿细眉微蹙,才将计就计地画地为牢,将人圈在怀里。
“这般小气,给我看看怎么了?”他揶揄地笑,眉眼里很是放松。
青娆瞧着心间一动,这可大不是昨日他愁眉不展的模样了。
周绍是今日被召进宫时,才知道他府上被赏的两个秀女中,有曹氏女的事。
宫里的恩旨是下给了几位秀女,但毕竟是赐妾,倒不好大张旗鼓给几个王府下旨意。
且成郡王府的这两位是最后挑出来的,旨意一下,两个秀女就踩着选秀散场的尾巴被送回了家。
曹氏心急,早早网罗好了廉氏,打点了宫里的嬷嬷托她来王府问话,不巧,碰上昭阳馆出事,从嬷嬷口中听明白了曹氏底细的陈阅微自身难保,哪里还想得起来这一桩?
而被交代了一句打听清楚两个秀女底细后来回话的余善长性子最是老辣,眼看着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哪里还敢多嘴替新人说好话,只缩着脖子当鹌鹑,提也不敢提一句。
倒是今日周绍进宫给顾皇后请安时,听她提了一嘴,才明白其中的关窍。
顾皇后和陛下夫妻几十载,早已不是普通的内宫妇人,陛下前脚当着朝臣的面要派周绍去虎狼之地淮州,后脚就送来了曹家的女儿,而曹家的根系,亦是在淮州西侧,如此巧合,周绍顿时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