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被王爷带在身边,才是最万全的做法。以王爷的性子,十足十送死的事他不会做,所以,他生,她就能活,他死,她的日子也只会生不如死。
她的性命,庄家满门的希望,都系于他一身。
但万事很难皆遂人愿,早在出发时,青娆便已经想好了:若有不测,她宁肯牺牲自己这条命,也一定要保住周绍。只有如此,他才能念着自己的情分,保全庄家剩下的人。
——他活着,才有她家人的活路。
所以,遇此惊变,她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作出反应。
周绍悚然一惊,在她扑过来的电光火石之间便反应过来,将她往身后用力一拽,同时腰间佩剑迅速出鞘。
“锵——”
寒光乍现,剑锋精准地扫向蛇影。
然而,变故发生得太快太近。青娆那一撞虽是好意,却也稍稍打乱了周绍闪避的节奏。
剑光堪堪斩断蛇身后半截,但那蛇头带着一截残躯,竟凭着临死前最后的一跃,狠狠咬在了周绍因为了护住青娆而未能及时撤开的小腿外侧。
周绍闷哼一声,剧痛瞬间从小腿蔓延开来。
他毫不犹豫地挥剑将蛇头彻底拍碎,但毒牙已然刺破皮肉,他脸色剧变,身形也不由晃了晃,几息之间,就有些站不稳了。
“王爷!”青娆见他如此,吓得魂飞魄散,扶着他揭开那处的衣物,就见两个细小的齿痕周围的皮肤,已然泛起不祥的青黑色。
周绍的眼神也开始迅速变得涣散,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手腕说了一句:“山里……”
便昏了过去。
巨大的震动席卷了青娆的心神。
她万万没想到,周绍这个身份尊贵、前途无量的郡王,竟会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将她护在身后,不惜以身犯险。
她救他,是因二人地位悬殊,她想要用自己性命最后算计他一回,好让他对庄家人竭力所能地庇护。
那他呢?他又能算计自己什么?
她表情又哭又笑,头一次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稳住心绪:难道,他如今当真把她看得比他的性命还重要不成?
心中情绪几乎要把她的心攥得窒息,但巨大的危机横在她面前,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究竟,只得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背着他往山里走。
这是他昏过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虽然语焉不详,但大体意思是分明的。
下山求援是绝对的死路一条,追兵发现他们绝不会心慈手软的救周绍,更大的可能是直接让二人双双上路。
她隐约觉得,山里应该有周绍留的后手,或许是藏身之地,或许是能解开这种毒的必备药物,可惜周绍还来不及交代就昏了过去。
看这症状,青娆更是心头焦灼:若是一时找不到解毒之法,耽搁下去,恐怕要性命难保……
这两年她近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身子因悉心保养过虽也康健,背着一个壮硕的成年男子走山路到底太过吃力。
于是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不仅背上的人如山岳般沉重,还要小心提防路上湿滑的青苔。
汗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已经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了,但她不敢停歇,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周绍先前选择的路径方向,向更深的林中挪动。
她只盼着能尽快找到周绍预备好的藏身之所,或者……遇到奇迹。
就在她筋疲力尽,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前方密林深处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和人语。
“二哥,你看那边!好像有人!”
青娆心头一震,循声望去,只见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正从不远处走来。
她一脸警惕地捏紧了腰间的短刀,不知道这两人和追兵有没有什么瓜葛。可她不会武功,这短刀在她手里只是样子货,对方若真是歹人,她此时扶着周绍也实在走不脱,只好抿着唇紧盯着来人的方向,心中尚存一线希望。
就见来人中,男子大约二十五六,身材魁梧,背着土制的弓箭,拿着猎叉,剑眉星目,眼神锐利如鹰。女子则十七八岁左右,一身利落的玄色短打,腕上戴着兽皮护腕,英气勃勃。
杨英见到青娆苍白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又扫一眼她背着的高大男人,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你的同伴……这是怎么了?”又忙道:“我们是来山里打猎的,没有恶意……”
青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看周绍的情形越来越糟,她也只能相信面前的人:“他似是中了蛇毒,求你们救救他!待他缓过来了,我立刻通知家里给你们重谢!”
杨雄和杨英对视一眼,前者立时上前查看周绍的伤势,又看一眼地上被斩成几段的蛇身,忙道:“阿英,是青环蛇。”
闻言,杨英动作麻利地从腰间皮囊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一截短绳,递给二哥杨雄。
杨雄便用细绳在周绍腿上死死扎紧,延缓毒血上行,又将瓷瓶中黄色的药粉末倒在伤口处,用布条包好。
青娆在一边看着,见周绍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股骇人的青黑气似乎退去了一丝,呼吸也稍稍平稳了些。
“暂时稳住了,不过这毒很是霸道,还得立刻去找解毒的草药。”杨英也呼出一口气,表情轻松了些。
像出远门寻常需要用到的药丸他们都备得有,但他们进山一向小心,脚上都洒了家传的驱蛇的药粉,倒是没有备。
“不知两位可知晓何处能找到那解毒的药草?”青娆连问,表情焦急。
杨雄这时才来得及仔细打量她一眼,才发现这女子虽然穿的衣服是往简便了去的,但可那料子却是不凡,一看便知道家世不俗。这种姑娘,怕是头一回进山,即便他们告诉了她,她怕是也寻不到。
救人救到底,杨雄便摇了摇头,开口道:“那东西不是熟手,很难一眼认出来。待寻个地方将你的同伴安置好,我便替你们去找药草。”
这毒虽被暂时压抑住了,可中毒的人一时半会儿醒不来,这姑娘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即便单独留小妹和他们在一起,他也是不用担心的。
比起小妹杨英的古道热肠,杨雄是有自己私心的。
他们之所以千里迢迢出来护镖,无非就是想多赚些银子给老爷子看病。今日偶然遇见了这对来历不凡的夫妻,说不定就能解杨家之困。
至于这等富户为何会流落到山里,他不关心也没兴趣,只要对方能给得出酬谢的银钱,这笔买卖就是划算的。
进了山,他和小妹就像回到了自家一样,半点畏惧都没有。
青娆心中顿时涌起劫后余生的感激。
她不怕对方有所图谋,更怕对方怕惹事不敢沾手。周绍的性命价值千金,对方看着又是平民百姓,想来无论怎么狮子大开口他们都是敢点头的。
杨英对此也没什么意见,还帮着二哥将人背在了背上,又接过了他手中多余的猎叉。
青娆见状,也立时想帮忙拿着那猎叉,杨英笑着由着她掂了掂,就立时接了回来:“这东西可沉手呢,也就我家二哥愿意用,我寻常都是不用的。还是给我罢。”
青娆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
二人走在杨雄身后,杨英看着狼狈不堪却难掩清丽姿容的青娆,也瞧出他们定然不是西山人氏,否则不会不知道防备着里头的毒蛇,便好奇问:“你们是来寻亲的?这山林路可不好走,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
“不是。”青娆摇了摇头,早就想好了说辞,“本来是出城散心的,回城的路上却遇到了劫道的山匪,模样瞧着甚是骇人,不像是能出些银子就了结的。我和夫君逃进了山林里,慌不择路才中了蛇毒。”
淮州城中的世家要杀他们,必然不敢光明正大地动手,在这深山里,也就山匪的名头最好借。
如若晚些时候真有人追进来,有这样一番说辞,想来性子还算纯善的杨英也会帮着他们遮掩。眼下,亦能降低他们的戒心。
果然,杨英一听表情就变得嫌恶起来:“这些山匪,真是令人作呕!洪州和淮州两地的官衙也不好生管管,如今竟然敢在官道上杀人越货了!”
前头的杨雄竖着耳朵听完了这一番话,眉头也微微松懈下来。
这么一来,倒是说得通了。
他们穿过茂密的山林,沿着一条崎岖的山道往北走了一段,便见到路边有一排屋舍,瞧着像是新砌的。
杨雄兄妹决定上前去敲门,看看主人家愿不愿意让他们歇歇脚——周绍中了蛇毒,最好要固定住,否则容易再生变故。
敲门敲了好一会儿,里头才有人出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