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怎么偏偏对她庄青娆这个小丫鬟,曲折迂回,费心心思呢?
倒像是从一开始,四姑娘就笃定,她能得到英国公的青眼似的。
这念头在她脑中稍纵即逝,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
另一边,黛兰从正屋里出来,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她心头。
夫人并没有格外优待她的意思,甚至连黛眉姐姐见了她,也有一闪而过的讶然。
她心里沉甸甸的,不由加快了脚步往倒座房去。
方才,青娆说,她要收拾些旧物走……
屋外,丹烟远远瞧见了黛兰,心头一惊,立时低声朝着屋内禀报。旋即,她掏出袖中的帕子,热切地上前给黛兰擦汗:“瞧姐姐跑了一身的汗,这种天儿,您也该爱惜着身子,别着了风寒。”
黛兰愣了愣,看一眼她,又看一眼紧闭的屋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白了脸,反应过来之后就要硬闯,可丹烟竟也有一把子力气,死死地钳住她不放她走,被她发了狠用头撞倒在地,也攥着她的裤脚不许她进去。
“贱婢!滚开!”黛兰脸色狰狞。她是这院里的一等丫鬟,青娆身边的小丫鬟都还没入等,竟敢这么大胆地对她又拦又拽,真是不要命了。
丹烟也不吭声,挨了两脚也不放手,直到屋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青娆立在那儿,神情寒凉地低头看着她。
“你朝她撒什么气?有什么,尽管冲我来。”
黛兰狠狠瞪她一眼,闯进去见她将屋子里翻得乱七八糟,立刻就来了火:“你这是做什么?我好歹也是夫人身边的人,你不过是伺候了爷几日,就能这样糟践我?”
她先声夺人,尖锐的语调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先时听见这边动静也没敢出门的丫鬟婆子们立时先后推开门站了出来,目光炯炯地望着青娆主仆二人。
青娆是国公爷新宠不假,可正院的一等丫鬟,却不是一个小小通房能随意欺负的。更何况,这位通房主子还在靠着夫人吃饭。
一时间,落在青娆身上的目光都变得极为不善。
丹烟咽了咽口水,也忍着痛爬起来,头皮发麻地看着自家姑娘,意思很明确了:祖宗唉,奴婢能打一两个却拦不住这么多人啊……
青娆却笑了笑,抬了抬下巴:“你在煽风点火之前,是不是忘了看看自己的烂摊子有没有收拾干净?”
黛兰进来得急,只一心想着把青娆赶出去,免得被她真瞧见了什么东西,此时顺着她的目光一瞧,才看到满榻的棉絮乱飞。
她面色大变,一刹那白得如同冬日里下人拿来讨主子欢心的雪人一样。
“你……”
青娆却不再理会她,她拿着自己的帕子,将丹烟脸上的尘土一点点擦拭干净,拍拍她的脸,笑道:“好孩子,今日多亏了你。”
她与送来的两个丫鬟之间,相处时日甚短,没什么特别的情分。但对方愿意拼尽力气在她面前出头,她当然也会给她机会,给人瞧见为她卖命的好处。
姑娘。
奴婢从前是想左了,只一心盼着您入府,继续主仆相得,安稳度日。可如此,未免有些太不争气了。
青娆不想辜负您的期望。
所以她扫视了一圈逐渐将她们围拢起来的正院仆妇,沉声道:“黛兰胆大妄为,私藏夫人用药,以致夫人病情久拖不愈,其心可诛。尔等跃跃欲试,也是她的同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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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欠债终于还上了,晚上还有一更
第52章 揭发
院子里闹起来,黛眉直皱眉,打发了扶云去瞧怎么回事。
扶云带着几个婆子一道急匆匆地来了倒座房,瞧见被簇拥在正中央的青娆便是眉心一跳,等看见面无人色站都站不稳的黛兰,更是心下一沉。
青娆就冲着她微微颔首:“扶云,夫人病着,寻常的事我不好扰了她清净。只是咱们院子里,夫人的身边,如今竟出了小贼,收罗了一柜子夫人的名贵药材,不晓得是要做什么用。夫人的身子骨,没准就是这贼人害的。”
她这话说得重,又是先发制人,让原本存着些庇护黛兰的心思的扶云立时不敢多说了。她扫了说不出话的黛兰一眼,冷着脸带着婆子们进门去搜,果真瞧见柜子里满满当当的药材。
“捂了她的嘴,把人带到正屋去。”扶云冷静地吩咐婆子们。
黛兰是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更是陈府的家生子,主仆情分非比寻常,别说是她,就是黛眉也不能不问过夫人就处置了她。
但满院子的人都瞧见了,她犯了这样的大错,日后再有出头之日是不可能了。所以,婆子们绑起人来,倒是半点不顾忌了。
青娆就冷眼看着黛兰被婆子们拿着烂布巾子塞了嘴,几乎是一路拖行去了正屋。
她今日来这一趟,没打算背着人搜屋。既然如此,那就得把黛兰死死地按下去,若是顾及当日同屋的情分,私下里斗上一场,面上是波澜不兴了,但一个不慎,来日她在夫人那里就难说话了。
她不会给自己留后患。
丹烟性子虽沉稳,可到底才在府里不久,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黛兰,一盏茶前还是夫人身边风风光光的一等丫鬟,旁边的仆妇听见动静都要不顾尊卑地替她压制姑娘,可一转眼,连粗使婆子都敢这般折辱她……
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见她吓白了脸,青娆就拍拍她的手,轻声道:“走罢,咱们回屋去。”
事情是她告发的,但黛兰说到底是陈阅姝的贴身丫鬟,处不处置、如何处置,都得看陈阅姝的意思。她如果不识眼色地跟过去,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她不依不饶,逮着黛兰的错处非要她给个处置了。
那告发黛兰的忠心,就会瞬时变成拉帮结派、构陷他人的心证。
她捏紧了藏在袖子里的信,抿了抿唇。
黛兰如果足够聪明的话,就能察觉到,方才她和扶云以及旁人说起时,没有提起她和陈阅微之间的勾当。若只是贪了药材,罪不至死,她还能有一条生路。
青娆想着自己的事情,并未注意到,身后丹烟的面色只是白了一小会儿,旋即眼神就变得无比明亮。
——姑娘可真是了不得,翻手之间,便将正院里经年的大丫鬟拉下了马。
她跟着姑娘,若是能学到一半的本事,想来就能受用无穷了。
主仆二人回了东厢房,孟夏正在里头收拾床铺,瞧见丹烟灰头土脸,连衣衫都被抓得勾了线,立时脸色大变。
“姑娘这是怎么了?外头有人欺负您?”她瞪圆了眼睛,立时扑上去围着青娆看了一圈。青娆笑眯眯地拦了她,“行了,我一根头发都没少,倒是你丹烟姐姐受了不少苦,去开了箱笼,把爷赏下来的药给她涂上,别明儿留疤了。”
孟夏笑容顿了一下,旋即立刻哎了一声,乖乖照做。
她瞥了一眼丹烟狼狈却与有荣焉的神情,心知她歇息没跟着出去的当空,外头怕是又出了大事。但当着青娆,她什么也不敢问,只能照着她的吩咐替丹烟上了药,这才趁机悄悄问她。
丹烟却神神秘秘地,只朝着正屋的方向努努下巴:“……且还不知道是怎么个光景儿呢,看看那头怎么说再提也不急。”
孟夏心里着恼,可瞧着姑娘待丹烟的热乎劲儿,顿时明白,这一趟叫她拔了头筹了,再不好多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
正屋。
黛眉听着扶云不带感情地重述,不可置信地看着瘫软在地的黛兰。
她想得却比扶云更多,立时便将黛兰屋里的药材拿去给大夫瞧了,看是否有不利于夫人病症的药材。
好在,大夫给的结论是没有。黛兰只是贪心,挪了许多药材收藏着而已。
黛眉心间那块大石头落下来了,看着黛兰的目光就是恨铁不成钢的怨怪:“夫人待你那样好,逢年过节赏赐从未断绝过,你怎么敢中饱私囊,挪了夫人的药!你是想害死夫人不成?”
她上前就是两巴掌,用了极大的力气,将黛兰扇得眼冒金星。
到底是多年的情分,她知晓黛兰犯了大错,日后不可能再爬起来,但能留她一条命也是好的。她这两巴掌下去,回头夫人再听了事情,心里即便厌恶,但多少也会顾念旧情,稍稍心软。这一丝半点的心软,便足够下头人活命了。
她却不知,正是这两巴掌让神魂都要飘到天外的黛兰清醒了过来。
满脑子都是自己死定了的黛兰,忽地回过味儿来。
方才庄青娆告发她时,并没有提及那些信!
她的眼睛陡然亮起来,面上却立时做痛哭流涕状:“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我家中的母亲病了许久了,家里愈发拮据,近来都买不起这药材了……我对不起夫人,我对不起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