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李建兰,那真是就着他光头的反光,原地跳了一出迪斯科,嘴里“你你你、这这这”说了一串儿,目送陈逐抱着林孟随离开。
来到酒店外,陈逐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见这情景,不太想接这个活儿:“这是不是得叫救护车?”
“发烧。”陈逐解释,“我给您加二百。”
也不是为了钱,主要怕惹麻烦。
师傅咂咂嘴,瞧这一男一女倒也不像那些胡乱的人,又看人家着急,最终心一软,点头同意。
司机下来给他们开门。
他本想搭把手,结果男人手稳得很,护得也细,没叫女孩磕着碰着半点儿,倒显得他这好心多余了。
安置好林孟随,陈逐绕到另一边上车。
师傅问去哪个医院?离这里最近的应该是第三医院。
陈逐看了眼靠在车窗边的女孩,她的脸比之前更红了,唇色却苍白,眉头紧锁,张着嘴,小口小口地快速呼吸。
“去德仁。”
“那个私立医院啊?”
“嗯。”
车子在前面调转了车头。
没过一会儿,刘建兰打来电话。
“这是怎么回事?小林昏倒了?你带着人家去哪儿啊?”刘建兰三连问,“我现在还没回包间呢,我和大家怎么说?”
陈逐:“对她的两个同事说实话,请他们吃完饭来一趟医院。其他人,就说她有急事先走。”
一口一个“她”,弄得刘建兰还有点迷糊。
等反应过来后,他又品出了陈逐话里的滴水不漏。
虽说电视台和北城大学是合作关系,但再怎么说,电视台也是“乙方”。
今天“甲方”请客,乙方的人在饭桌上病倒了,这叫甲方怎么想?
一个搞不好,小姑娘落个娇气的名声都是轻的。
“行。”刘建兰说,“这事交给我。等完事了,我和小林同事一块儿过去。”
陈逐“嗯”了声,还要嘱咐什么,肩膀一沉。
“小林情况怎么样?严重吗?”刘建兰又问,“也怪我没拦着,孙泉那几个就好劝酒。你……陈逐?你在听吗?”
陈逐一动不动。
他的半个身子正在急速升温,似有火钻进他体内,直烧到心脏。
而这时,车子又是一个颠簸,那人直接倒他腿上,趋势还要再往下滑……
陈逐一把将人捞起,按进了怀里。
可许是他动作有些粗鲁了,怀里人抗议,发出细小的抗议声,把脸埋到了他胸膛上,不满地蹭了蹭。
“抱紧你对象。”师傅说,“这条路这段时间翻修,坑坑洼洼的。”
陈逐:“……”
电话那边,刘建兰已经喊起来:“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要不我现在就过去吧!”
“不用。”陈逐低声道,“她……没大事。”
就是身体很烫。
可有多烫,他也分不清。
*
到了医院,值班医生立刻给林孟随进行急诊。
林孟随被安排着,躺在床上,似醒非醒。
她感觉有什么刺目的东西在照她的眼睛,还好就照了两下,她还听到了说话声。
有一个特别好听,低沉有磁性,叫她心里既享受又踏实;还有一个,嗓子尖得很,像鸡打鸣。
林孟随用力掀开眼皮,眼前就跟蒙了一层雾似的,什么都看不清。
只是那轮廓和他好像。
是他吗?
林孟随想。
不。
不是的,他早把她忘了。
喉咙里涌起一股酸涩,林孟随又没了意识。
“应该是最近这些天降温,着凉了。”医生说,“验一下血,看看情况,再决定用什么药。保险起见,今晚可以留院。”
陈逐遵医嘱,去交费,出了门又折返回来,说:“值班医生有女医生吗?”
男医生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想说你这是不尊重人吧,我有职业操守,可眼看面前这位如此理直气壮,又觉得人家也是一心为了女朋友着想。
末了,男医生点头:“有,我去换她过来。”
“谢谢。”
陈逐转身,医生叫住他,又问:“病人有药物过敏史吗?”
“她桃子过敏。”
医生噗地一笑,是真不计较了,说:“药物,不是食物。”
“……”
“我不清楚。”
“那之后用药的时候多注意一些吧。”医生笑笑,“实在不行,就得皮试了。”
陈逐皱了下眉,没说什么,去交费了。
很快,单据开出来,医生让护士给林孟随抽血。
护士端着器具来到诊室外,见陈逐站在门口,说:“家属可以进去。”
陈逐没动,护士也没多管闲事,进了诊室,将门关上。
护士给林孟随手臂绑上止血带,观察后,确定符合抽血标准,又戴上手套,给针消毒……
规范操作完毕,护士刚要进行穿刺,诊室的门忽地打开,陈逐进来了。
“……”
不是不进来么。
节奏被打乱,护士看了陈逐一眼,重新来过。
可不知怎么的,诊室里多了个人后,气氛就不一样了,紧迫、压抑,好像她扎个针是在做什么坏事一样。
护士去瞄“肇事者”,对方也并没有盯着她,而是专注地看着床上的人。
护士不再多想,工作。
冰凉的针头即将刺入女孩皮肤。
林孟随生得白,眼下因为充血,血管尤为明显,游走在她的白皙之上,泛青的、纤细的、脆弱的。
好像稍有不慎,她就会被折断。
陈逐双唇紧闭,别过头。
诊室里静得落针可闻,仿佛把无数细微的声响放大了无数倍,包括疼痛。
在针距离林孟随一毫米时,男人转回来,低叹了一句:“轻点。”
护士:“……”
我又得重新酝酿。
*
化验结果出来:病毒感染。
医生开了药,今晚输液,预计半夜就能退烧,病情明天便也好转。
老蔡和离离以及刘建兰大约一个小时后赶到。
林孟随还睡着,离离说她想等小林姐醒了再走,她自己留下就行。老蔡说还是别,他俩一起也有个照应,等人醒了,他再送离离回去。
有自己人看护,刘建兰也不多做打扰,告诉离离有什么事别不好意思,随时打电话给他,就告辞了。
这趟过来,刘建兰是找代驾开陈逐车过来的,他想着走时再找个代驾,让陈逐先把自己送回去。
两人从医院出来,刘建兰正要点开APP,听:“你走吧。”
“???”
陈逐看着前方:“我得回趟公司。”
“这都几点了?”刘建兰问,“还回去干什么?”
“有事。”
刘建兰无语,气呼呼地叫了辆出租车,放下窗户指着陈逐:“你小子回头给我报销车费!”
说完,又不放心:“回公司叫代驾啊。”
陈逐点头。
出租车的红色尾灯消失在路的尽头。
陈逐在医院门口静立了片刻后,从台阶上下来,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开门上去。
夜色如墨。
今晚的风格外地冷,吹得人心里发寒,但寒中又带着一丝疼痛的爽利。
陈逐让车窗大开着。
他翻出储物箱里的烟,点上一根,吸了一口后,将手臂探出窗外,不动了。
袅袅白烟升起,混入空中,飘向远方……
“你们知道吗?隔壁班又有五个同学没来,这次的流感太厉害了!”
“还用看隔壁班?你看咱们班,就剩不到四分之一了。”
“诶,你们知道苏倩也请假了吧?”
“怎么了?”
“知道她怎么病的吗?被传的哟。”
“这病不就是互相传?不然还能——”
“哎呀!老张传的!俩人那天在小楼后面……懂了吗?”
同学们戴着口罩,别有意味地“哦”了起来。
陈逐头正昏,趴在桌上,不想动弹。
今年这波冬季流感来势汹汹,不管平时身体是好的,还是身体差的,基本都中招了。
没中招的,那是天选上学人本选。
林孟随是其中之一。
脚步声传来,陈逐费力地抬起点脑袋,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某人来到他身边。
“喝点水吧。”林孟随打了热水回来,“水温刚刚好。”
陈逐看着她,因为尚在病中,他的眼神有些凝固,看得林孟随心里莫名慌慌的,也怯怯的。
“你要不回家吧?”林孟随说,“反正竞赛的事你一百个没问题,何必浪费时间?”
竞赛是没问题,但竞赛老师对他多有照顾,开了口需要他帮忙,他不好推辞。
陈逐不说话,还是看着林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