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老实待着写。”沐芸说着,人已经推门出来了,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朝穆衡走过来。
他抬头看她,想问清楚。她明白他的疑问,将手里的冻伤膏扔进他怀里:“自己能涂吧?”
穆衡抿着唇,没说话。
沐芸也不勉强,接着又说:“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如今城里不太平。”
“不能涂。”他开口了,拾起怀里的药膏递给她。
他不能涂,要请她帮忙才行。沐芸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无奈接过药膏,坐在他旁边,挖出来一点,在手心搓开,一点一点涂在患处。
“开药材店的老板,竟然连冻伤膏都不舍得用,说出去不让人笑话?”沐芸一边涂药一边调侃。
温热的指尖在他有些发痒的伤口上轻揉,弄得他心里也软软的、酸酸的。穆衡原本想说“无所谓的小伤而已,不必费心”,可话到嘴边被他咽回去,改口说:“没人帮我涂。”
好生委屈。
沐芸涂药的手指顿住,轻笑一声:“别装委屈,你身边还能缺一个涂药的?”
穆衡反握住她的手:“缺你。”
他表情无比认真,沐芸收起笑,也认真起来:“穆衡,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阿朵不是你女儿,你不必因此这样。”
他瘪了瘪嘴角,心里酸酸的,问:“哪样?”
沐芸有种欺负了小朋友的错觉,她想抽开攥在穆衡手里的手指,他攥得很紧,但她还是顺着药膏的润滑轻松脱离他的控制。
穆衡手里突然空了,心里也跟着空空的,他终究还是抓不住她。
“阿朵今年七岁,棠儿出事那年她刚出生,我怎么可能把她扔给别人一年不管不顾?你我露水情缘一场,你不必放在心上。”沐芸又一次跟他解释。
“我知道了?”穆衡艰难起身,“那你跟阿朵的爹……”
沐芸沉默,她不确定自己为什么想解释,为什么要跟他说清楚呢?
穆衡看她不愿提起,便也不再强求:“天色不早,我先告辞,你保重。”
他一步一步往屋外走去,比来时的脚步快很多,也重的多。
“穆衡。”沐芸追出来,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走到他身后,对上他宽厚的背影,小声说,“阿朵是我前两年在边境捡的,她发过高烧,好多事不记得了,一直以为我是她亲娘,你别跟她说。”
穆衡又瘪了瘪嘴,转身看她,问道:“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沐芸的性子,向来懒得跟人解释,既然她收养了这个孩子,打算瞒着就不会再解释什么。除非这个人她真的在意!
“我……”
“你也在意我怎么想是不是?”穆衡追问道。
“你……”沐芸有些头疼,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向来洒脱,为何这件事你就是不肯承认,你心里也有我的是不是?”他步步紧逼。
被他说中了弱点,沐芸有些尴尬,她在很多事情上都洒脱,可唯独感情这回事,她总是自相矛盾。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害怕在一起,跟他分开的时候,却总忍不住想起。
“城门的守卫说,你在找我,是不是真的?”穆衡又问。如果孩子不是他的,那她的担心是不是真的。
“顺嘴问了一句。”她还是忍不住口是心非。
穆衡明白她的口是心非,捉起她的手牢牢握着:“顺嘴也好,特意也罢,你心里有我就行。”
沐芸这次怎么也挣不开,只能任由他牵着。
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开。
两人在外面站了一刻钟,沐芸实在受不住:“进屋吧,冷死了!”
“好。”他高兴答应,好似就等她这句话似的,进了屋之后,他又问,“我住哪?”
“你不是要回去?”沐芸大惊,怎么突然就要住下了?
“你也说了城里不太平,留你们母女俩在这儿,我怎么放心?”他理所当然道,“母女”二字从他口里说出来,听着人耳朵热热的。
“就一个卧房,没地方睡。”
“那间呢?”穆衡指了指她刚没去那间屋子。
“那是药房,没地方睡。”她无奈答,“你还是回去吧,平安堂离这儿不远,有事我去找你。”
“那我在你屋里打地铺吧,有贼人闯进来你哪里来得及去平安堂?”穆衡当下就决定了!
沐芸翻了个白眼:“哪有那么多贼人?我在这儿也是住了两三年了,街坊邻居都认识,你住我这儿算怎么回事?”
“就说我是阿朵爹爹。”穆衡知道自己卑鄙,但就让他卑鄙一回好了!
“爹爹!”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就听见他说是爹爹,冲过来就抱着他说,“我就知道是爹爹。”
“哎!”穆衡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小家伙瘦瘦小小一个一点都不轻,窝在穆衡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撒手。
沐芸分不开两人,无奈只能留下他:“你陪她玩会儿,我去烧热水洗漱。”
沐芸烧好热水,将阿朵拎过去洗干净脸和脚之后给她塞进被窝里,自己才去洗漱。
冬天太冷,但她身上的尘土太多,实在忍不了她只能将头发解开洗干净后在炭火旁烘干。
她一边擦拭头发一边对穆衡说:“屋里还有热水,你自己看着洗吧!毛巾给你放脸盆上了,被褥在柜子里自己拿。”
穆衡点头,想离开却发现她发尾滴的水又沾湿了她的棉衣棉裤,抬步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帮她擦头发。
“你快去,热水马上要放凉了!”沐芸催促道,想从他手里拿回帕子的主动权。
“怕什么,我一个大男人,用点冷水没什么,倒是你,赶紧擦干才好入睡。”穆衡坚持给她擦头发。
从发尾到发顶,来来回回反复擦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沐芸长期梳的是长辫,洗过之后头发还是卷卷的。
不对,发顶也是卷发?穆衡突然发现,她似乎是天生的卷发,连耳边的头发也是卷的。
“你是天生的卷发?”穆衡疑惑问道。
沐芸顿了一下,笑着说道:“是啊!”
穆衡没有再问,这并不奇怪,不过汉人里面比较少见罢了!
“我亲生母亲,是别人进献给我亲生父亲的西域舞姬,我想她应该是卷发。”沐芸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身世,连沐凤梧也不清楚。
穆衡了然,那便不奇怪,西域那边确实有许多卷发。
“那时候太祖查官员贪墨查得很严,罚得厉害,像他这种,那时候都没有好下场。父亲是太祖义子,奉命查案的时候发现了我,看我可怜,便悄悄带回去。母亲怕我头发藏不住,便一直给我编起来,不让人发现。”沐芸说着,回忆起往昔。
“阿朵呢?她也是西域人的后代?”穆衡问道,想起阿朵的两只小辫子。
“不是,她想要跟我一样的,非闹着我给她弄。”沐芸无奈笑道,说起阿朵,她眼神都变得温柔许多。
穆衡擦了许久,又一缕一缕地拎起来给她烘干:“好了!梳子在哪?”
沐芸递给他,乖乖让他梳头。
“无论你在别人眼里是谁,我穆衡此生只认准你一个人,你跑不掉了!”他一下一下梳着她的头发,一句一句说着心里积攒已久的话。
“那你别后悔。”沐芸笑道,她其实早已经不在意了,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愿意主动说起。
“你别后悔就好。”穆衡实在是怕了她的反复无常。
“好。”她笑着答应。
等穆衡洗漱回来,他照沐芸说的从柜子里拿出备用的被褥,将地面重新打扫后铺在地上。
一直强撑着精神等他的小家伙看见后开始着急:“娘,爹爹不跟我们一起吗?”
“床太小,睡不下。”沐芸耐心跟她解释。
“睡得下睡得下!”小家伙拉着沐芸往旁边挪,空出好大一片,“娘,快看,这么大地方的。小虎都跟爹娘一起睡,我也要跟爹娘一起睡。”
沐芸还要再劝,就看她已经开始大哭起来。
“别哭了,你爹比小虎爹高那么多,怎么睡?你个子小没事儿,他能睡着吗?”沐芸呵斥道。
穆衡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哄孩子,又笑着看沐芸:“从没见过你发脾气。”
“不挨两顿揍就不老实。”沐芸头大,她想不到世界上有比养孩子还困难的事了!
“你看地上那么冷,不如让我挤挤算了!”穆衡说着,冲怀里的小人儿挤了挤眼。
阿朵止住哭声,看向沐芸:“是啊,娘,地上好冷,爹爹会生病的,如今城中疫病严重,爹爹感染了风寒,正气不固,就容易被邪气侵染。”
沐芸扯了扯嘴角:“让你学这些,就是来跟我辩驳的?”
她嘻嘻笑着,继续央求,沐芸无奈点头。
“太好了,爹爹可以跟我们一起睡了!”她窝在穆衡怀里雀跃。
“老实点,要不你俩都给我出去。”沐芸一声下去,她立马禁声,拉着穆衡倒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