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应该是想要去木府找援兵。”沐芸如实将自己猜想告诉她。
“木府土司本就是父王下辖地方官，让他们增援一纸军令便可。”杨雨棠有些不解，难道让他们出兵还要亲自去吗？
“原本已经下过，可他们一拖再拖，以地方土匪泛滥为由，迟迟没有送来援兵，这次去，怕也是困难。”沐芸想，沐晟是不是也是没办法才这样。
沐晟不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做出这种决定的人，杨雨棠在心中把事情捋了又捋。当初沐晟没出事，他们都不愿出兵，到底在顾忌什么？
麓川叛变，一定做了十足的把握，沐家军若是有丽江的支持，他们这场仗会辛苦得多，那他们有可能跟丽江那边达成了某种协议，让他们拖着不出兵。
木府为什么不肯出兵？因为联姻？因为利益？可若是云南王这次胜了，早晚都会跟他们算这笔账，普通的利益肯定打动不了他们。可若是中间有巨大的利益，他们为何不去直接援助麓川，让沐家军永远回不去，就没有人会给他算账，也能拿到麓川那边给的利益。可他们并没有。
那就是另一种可能，他们也在观望，如今看沐家军处于劣势便缩着不出兵。或许他们看到沐家扭转了这劣势，他们或许就会转过头来援助。
可是沐晟凭什么断定，他们会在沐晟好好的时候不出兵，而在他腿断了之后选择出兵呢？
杨雨棠也想不通这点，她猜想这也是沐芸想不通的地方。
木府什么情况下会出兵呢？
杨雨棠想如果她是木府的当家人，看到本应该在战场上或躲起来的沐晟此刻出现在家门口会怎么想？
这是来要兵的？应该会准备千百个理由搪塞。所以沐晟应该不会去要兵。
那他要怎么说呢？看看他们是不是在忙着剿匪？被他发现不是又怎样？沐家军处于劣势，他知道了也不能拿木府如何？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这自然也不行。
沐晟到底会怎么做？他这样的人，会怎么做？
沐芸看她一直皱着眉沉思，安慰道：“棠儿，你也别太担心，顶多就是无功而返，总要让他去做，心里才安。他一向如此，什么事儿没有做到极致，是不肯放弃的。”
杨雨棠有些愣神，好似没听到沐芸的话，反应片刻说：“没担心，我相信父王一定有了策略，我现在还记得我爹跟我说父王当年在清谈会上，以一己之力，说得在场所有儒学大家哑口无言的事情。他既然去，肯定有一定把握。”
等等，清谈会，对了，她幼时就听说过云南王沐晟，能言善辩，少有人能争辩得过他。
若是沐晟，去游说木府土司，或许真是有把握。
他们若真是在观望，那就让他们相信沐家军有这个能力荡平这场战乱，让他们出兵是给他们机会，表忠心的机会。若是他们不肯抓住这次机会，那么日后，他们还能不能真的掌握丽江所有权，就不一定了！
但也要防止他们直接投入麓川叛军的怀抱，这不但要沐晟有足够的口才，还要掌握两方关系的微妙之处。
丽江和麓川到底会不会合作？他们不肯联合叛乱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沐晟一定知道，这或许就是此次游说的关键。
沐芸听到她说这个，轻笑了一声，没想到杨雨棠还能给沐晟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夸成这样，这还真是符合她对京城人傲慢又谦虚的印象。不过也是，她一个晚辈，总不能真跟她一样去说自己长辈吧！
等他们到的时候，木府土司已经带着人在门口迎接他们了！杨雨棠远远看着，为首的男子看起来比沐晟大了不少，应当就是木府土司。他左侧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年纪看着跟他差不多，应当是土司夫人。右侧是几个跟沐晟差不多年纪的男子，最末端是几个年轻男孩子和一个跟杨雨棠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
杨雨棠和沐芸下来，沐晟却撩开帘子，跟木府土司寒暄一番后说：“本王这些天腿脚不方便，先不下来，等会儿到了里面再下来。”
那位土司老爷恭敬称是，然后亲自引路，将他们带到内院。
沐晟丝毫没有避讳自己的腿伤，到了内院，才让侍从把他放到轮椅上。
木府土司府，从规模上，看着不比云南王府小，风格是典型的纳西族风格并融合了其他民族的装饰和汉族的飞檐斗拱、彩绘木雕等 。理论上是不符合仪制的，但云南王都没说什么，别人更不会说什么。
土司老爷一行将沐晟带到迎客厅，屋内的奢华，更是让杨雨棠不敢相信这里竟然只是一个地方土司的府邸，宽阔、明亮、色彩丰富，还有不少来自中原价值不菲的摆件，在这里做陪衬，竟一点也不觉得违和。
沐晟坐在首位，沐芸和杨雨棠居于他右侧。
“都坐下，别都站着。突然造访，有些唐突，还望木土司不要介意。”沐晟笑着说。
这话一出，木土司有些惶恐，赶紧答：“王爷哪里的话，您愿意下榻寒舍，不胜荣幸，我们都求之不得。”
等他们全部落座，侍女们开始排队进来给每个人上茶点。
沐晟闻言哈哈大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嗯，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本王妹妹沐芸，这是世子妃杨氏，就是圣上赐的婚，想必你有所耳闻。”
木土司闻言，朝她们二人恭敬行了礼，沐芸和杨雨棠颔首回应。木府土司也一一向他们介绍了自己的夫人，三个儿子，四个孙子和一个孙女。
沐晟接着说：“原本我是要回王府养伤的，想着这次刚好有机会带世子妃出来走走，见识一下咱们云南的风土人情。”
木土司听他这么说，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看向沐晟的腿问道：“听说王爷此次在麓川遇袭，伤了腿，可要紧？我们府上有几个医士擅长治疗腿疾，若是方便，我这就让人把他们叫过来。”
“无碍无碍，养养就好了，若是没这腿伤，我哪里还有机会偷个懒呢？也算因祸得福了！”沐晟仿佛忘了他腿上的伤一般，颇轻松地说着。
木土司闻言，赶紧起身行礼，歉疚地说：“请王爷降罪，此次木府没能及时援助，才让王爷孤立无援。”
话音落下，厅上众人十分紧张地看着沐晟。这背后的原因，他们都清楚，都怕沐晟此次过来是兴师问罪的，听到沐晟这么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哎，快起来，你这是有苦衷的，本王清楚，不怪罪你。”沐晟阻止道，让身边的侍从去扶他起来。
“谢王爷。”木土司起身，回到位置，其余人都松了口气，以为沐晟对他们之前的说辞信以为真，但木土司清楚，沐晟这个人跟他父亲不同，惯是喜欢绵里藏针。
沐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问道：“你那土匪剿得怎么样？可要沐家军来支援？”
刚坐下的木土司又起身，说：“不用不用，王爷没能怪罪我等没有及时支援麓川平叛，已是大恩，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自己解决，绝不留后患。”
“坐嘛！不要紧张。”沐晟放心杯子，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木土司又坐下，说：“我啊，上了年纪，军队里的事情都是我儿子们在管着，实在是无能为力。”
沐晟一再安慰体谅，这位土司老爷便放松了警惕，哭诉起来。后面几位木府的小辈，也垂着头配合着他。
沐晟闻言大声说：“木土司，你可别糊弄我！”
这话声音很大，一瞬间大厅里面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明明刚刚还在和声细语地安慰，几句话的功夫，这位云南王便变了脸色，木府的几位脸色都吓得铁青。那位跟沐晟差不多年纪的土司府二少爷，嘴角已然有些狰狞，手已经握紧了拳头，放在腰间。这让杨雨棠和沐芸都紧张起来，连沐晟身边的侍从放在腰间刀柄上的手也渐渐握紧了拳头。
“我可是知道你们木府的规矩，不继任土司之位，任何人不可插手军中事务，这你可蒙不了我！”沐晟看到这几位脸色瞬间变了，面上不显，心里很是得意。
木土司听完，勉强挤出几分笑容，说：“王爷说得不错，没想到王爷连这个也知道。”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我管着云南这片地方，自然要清楚这个地方的人和事儿，就像你清楚丽江的一草一木一样道理。”
“是，木府一直以来都有这个规矩。”土司老爷也笑着点头附和。
第80章
沐晟又端起茶杯，接着喝了两口，然后又扭头盯着旁边的侍女说：“茶不错，帮我再续上点？”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那侍女被他盯得脸红，赶紧提起茶壶往沐晟杯子里添茶。
木土司见状赶紧跟他介绍：“这是雪茶，这种茶生于雪域高山，无法人工栽培，您喜欢喝，我待会儿让人给您多备一些。”
“哦，我还以为丽江最好的茶是普洱茶，没想到这雪茶也是别有一番滋味，这茶汤颜色也好看，是不是？”沐晟端起茶水观察着，又扭头向沐芸寻求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