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尘和下面跪着的人，都被她这一质问吓到。大家看她上来又是给人治伤，又是长得一副娇弱模样，以为她会用怀柔之策。
震惊之后，左尘轻挑了一下眉毛，不还是跟他一样的审问路数？
年纪大的那个疑犯，被她这样一吓，先愣了一瞬，而后怒气猛然飙升，叫骂道：“****狗官，弄那点子钱，要了人命咯，老子一大家子全都弄到这里头咯，说是一家一个，你咋个不让那些个有钱人过来拉粮？”说着又拉着旁边小的胳膊接着说，“年纪轻轻的娃娃，一路上又是受伤，又是得病，你们眼瞎的不行，看都看不到，就知道催人上路，我*你们老子哦！天杀的狗官！不让人活。”
一时间屋里的叫骂声和哭声四起，左尘看不下去，挥着鞭子就要教训人，被苍山拦住。
“姑姑，他说的什么意思，你听懂了吗？”杨雨棠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屋里的哭声突然就变小了。
左尘抽了抽嘴角，听着沐芸一本正经跟她解释，有些无语。
“我记得，一家只要出一个人，运一担粮的费用有三两白银，管吃管喝，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官府虐待你们了？”杨雨棠看着他们，提高了声音问道，不似刚刚严厉。
“胡说什么？你们领着朝廷那么多报酬，还是贪心不足，不仅不知罪，还在这儿信口胡诌？”左尘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打断，本来交代好了的事情，他们一哭一闹全说了实话。这事儿他关起门来好解决，若是让杨雨棠回去添油加醋地一番说，怕是解释不清楚。
那老头又听到左尘说话，想起他早前的威胁，这才噤声，没再继续骂。
“说话，一担粮运费有几两银子？”杨雨棠又说了一遍，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三，三两白银。”带着点口音的官话，杨雨棠勉强听懂。
“家里有几口人，都有谁？”杨雨棠接着问。
“我们几个是邻居，没关系，我家里五口人，一个老娘，一个媳妇儿，两个娃儿。”那老头回答着眼神瞟到左尘那边去。
“来人，去把他们的家人都带过来。”杨雨棠吩咐道，话音刚落，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左尘赶忙阻止：“山高路远，他们家离着远着呢，一来一回两天就没了，世子妃不是急着去看运粮队伍吗？”
“那就先让他们回去，然后把他们家里人都带过来，再审。”杨雨棠咬着最后两个字，笑着看左尘。
“凭什么抓我们家里人！”
几个人慌了神，挣扎着看向左尘，又听杨雨棠说道：“如果情节严重就连坐，如果另有隐情，也绝不冤枉任何一个人。”
左尘顿住，皱着眉问杨雨棠：“世子妃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包庇他们？”
？
杨雨棠看那几人被带走才开口说道：“自然不是，左土司肯定秉公办理，我只是担心没抓到他的软肋，他不肯说实话。时候不早了，我们去看运粮队伍。”
穆衡看着左尘走在前面，用苏州话，小心对杨雨棠说：“小心这个人，你待会儿离他远一点。”
苍山在一旁开口：“表少爷放心，有我在，世子妃不会有事儿。”
两人惊讶回头，眼神里的疑问不言而喻。苍山笑答：“恰好能听懂一点。”
杨雨棠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个人太深藏不露了！
左尘带他们到了粮仓入口，工人们在车底铺了稻草和草木灰，然后又将粮食一袋一袋用油皮纸包好放在车上，中间又填充了稻草和草木灰，等车装满之后又是一层一层的包裹，就是为了应对这阴雨天。
“这一队车装满之后，很快就出发了！”左尘在一旁解释，“这些都是我又从库房里调了新的粮食，就是为了弥补前几天损失的粮食。”
杨雨棠看着他们，规规矩矩装车，即使被他们这一群人看着，也没有人停下或者抬头有任何小动作，想来是左尘打过招呼了！
“左土司垫付的粮食，记个数，到时候我自会派人拨下来。另外，我带了一些工人过来，左土司让人安排一下，一起来帮忙吧！”说着示意秦管家过来，“秦管家，你与左土司安排的人交接一下，让我们带来的工人来帮忙。另外，让监工统计一下谁受了伤，生了病，都让大夫瞧一下。”
“世子妃，恕我直言，工期耽误不起，他们都是些粗人，皮外伤没什么大碍。而且你带来的人，不熟悉如何装粮到时候在路上出了差错，我们都承担不起。”左尘是不想让他的人渗入到装粮的队伍中。
杨雨棠看向左尘，笑道：“我也没带那么多人，替换不了几个人，只是想着多一个人多个帮手，左土司不必担心！”
第94章
左尘最后还是妥协，只是悄悄让人盯着，不让他们乱说话。
杨雨棠回去之后，让秦管家弄来他们的运粮路线图，又让穆衡和苍山顺着路线去查看实际的运粮情况。自己则扮作丫鬟模样跟着沐芸去查看被换下来的运粮工人。
沐芸跟着引路的仆从，七拐八拐来到那些工人暂时的歇脚处。已经聚集在此处的大夫们见沐芸过来，都冲她打招呼，领头的先生过来跟沐芸说明情况：“都是一些皮外擦伤，没有那几个闹事的人严重，只是他们身上多少因为瘴气留下些病症，迟迟没有缓解。”
沐芸点头往里走了两步，带头的先生这才看见跟在后面的丫鬟是杨雨棠，他顿了一下，杨雨棠给了个安抚的眼神，对方了然，没有说话。
被左尘换下的人不过十来个，沐芸一一查看了他们的情况，都不算太严重。杨雨棠知道，没这么简单。她数了数，这十来个差不多够押运一辆车，那便意味着她送去那几个人很可能安排在同一辆车上，根本没机会跟其他人有过多交流。
为了瞒着她，可谓是费尽心机。
“家里几个人来这儿做活？”杨雨棠一边给人上药一边问道。
“就我一个。”那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这一趟下来能挣多少钱？”杨雨棠又问。
那人沉默了，上头只说了一担粮三两白银，但是这一趟他们十个人外加监工分一辆粮的运费，应该多少，他哪里知道？
他只知道实际他每趟能得二两银子。
“怎么？自己挣多少钱都不知道了？”杨雨棠笑着问道，已经帮他处理好伤口。
“其实，我也不知道多少，你问问别人吧？”他有些为难，一个不小心说错，上头就要问责，这些人早晚是要走的，可他一家人还要在这里过活。
“好了，这几天注意，尽量别碰水。”杨雨棠叮嘱道，没再强求。
“谢谢你哦！碰水肯定是免不了的，不过我们糙汉子，不怕这个。”这人看着傻傻的，说话客气礼貌，一点也不糙。
“那今天别碰水，好好休息，土司老爷说你们明天才用去忙。”杨雨棠顺着他的话说。
那人笑着点头，看着眼前长得娇气的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心想王府的丫鬟竟也这么好看。
他们出来后相互对了对消息，发现都没问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杨雨棠说道：“左尘心虚是真的，看来，胆子大的都被关在牢里了！”
杨雨棠回到小院，秦管家也来禀告：“世子妃，照您说的，去药铺买药的伙计打听了，本地没什么人愿意接这个活，这些人都是被强征去的。”
秦管家坐下喝了口水接着说：“因为这季节，雨多路滑，山上还不安全，所以没什么人愿意去。于是土司老爷想了个办法，不愿意去的人家出钱，让穷人家的男人们去。但是，这钱从上往下发下去，往往就没多少了！一趟来回八到十天，也就二两银子。”
他说着比个二，尽管早知道有人会贪，却没想到这么贪。
“再者，山高路险，又容易碰上盗匪，劫掠粮食，打杀车夫的事也总有发生，有些个狡猾的，觉得这一趟不划算，就直接弃粮逃窜，说是粮食被山匪劫走了！”
“这事儿说起来，也是怨声载道，可大家不埋怨蒙化府，埋怨朝廷埋怨王爷！”秦管家说得忿忿不平，“麓川发生叛乱，咱们王爷也是跋山涉水过来剿灭叛匪，他们不识好歹，等哪天打到他们头上，就知道咱们王爷的好了！”
杨雨棠听到他抱怨笑了，安慰道：“秦管家别气了！他们不懂，随便什么人管辖他们都可以，只想经营好自己一亩三分地。”
“那也应该怪蒙化府啊，咱们又不是没拨钱，是他们中间有人昧下了！”一旁的小铃也是不理解。
沐芸道：“那就是有人教唆了！蒙化土司世代管理这块儿地方，他光是动动嘴皮子就能两头当好人。”
“粮草的事情，他们若是能解决，我们事后再追究，可若故技重施，那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杨雨棠说着，心想还是要等穆衡和苍山回来，看看运粮线上的实际现况如何再做打算。
“秦叔，让你打听几个疑犯家里情况，有结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