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药物、食物不断减少,现下连水也不能喝了。
枝头明明已经冒了新芽,老天爷却在这个关键时候,来了场倒春寒,风雪侵袭,将不安的情绪传递到各家各户。
白雪覆新绿,希望仿佛也被深埋。
城里的人总觉得活了今日、没明日,连别苑的人都生出了这种想法。
城中最艰难的时候,新的支援到了,杜清徐带着商队,送来数十车药物,随同过来的,还有京城的大夫。
“王妃王妃!您快看谁来了!”
青霜大老远便开始吼。
沈雁归于书山中抬头,手里的笔掉落。
“阿娘!”
江佩蓉来了,“雁儿!”
她握着女儿的手,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泪珠儿止不住往下落,“怎么瘦成这样?”
去年从京城出发的时候,她宝贝女儿的脸还圆圆的,这怀了身孕不指望她再胖一圈,反倒愈发瘦削,江佩蓉仿佛回到沈雁归哥哥出事后的那一年。
那会儿她便是如此模样。
唯一的不同大抵便是,那时候的她心死如灰,这会子眼底尽是愁容。
“哪有人怀孕就一个肚子的?”她心疼。
“哪有人怀孕整日忧心国事的?”她责备。
“你是王妃,又不是皇帝,他们凭什么要将你扣在这里?一群刁民!悍匪!欺软怕硬!他们这么能耐,怎么不把摄政王按死在城中?”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心疼。
“你怀着身孕,摄政王他也好意思跑出去?他算什么男人?我原还以为他是个值得托付的男子,竟还不如你爹可靠。”
江佩蓉抹着眼泪,骂完纪州百姓、骂墨承影,骂完墨承影骂摄政王,是的,她觉得自己女儿这般憔悴,都是他那个当夫君的错。
沈雁归有心维护一句,她连着两个人一起说。
“你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搞不懂你们的家国大义、权衡利弊,我就知道我是我孩子的娘,我孩子怀着身孕,我心疼我孩子和我孩子的孩子!”
“你把自己当什么人了?老天爷派来拯救黎民百姓的神仙吗?有什么金刚不坏之身吗?”
青霜没给沈雁归解围,递了杯茶来,竟还告状,“夫人您是不知道,王妃自怀了身孕,觉、觉不睡,饭、饭不吃,成日里不是忧心这个,便是操心那个,奴婢们劝都劝不住。”
江佩蓉又是将她一阵好骂,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当娘的骂归骂,手可没闲着,她摸了脉,直接拿了药给青霜,让她立刻去熬煮。
花音和花容抱整整两大箱子药来。
都是根据沈雁归往日身体底子、小心揣摩、提前配好的方药,江佩蓉摸了脉也没有任何调整,可见亲娘早料到自己女儿的性子,知道女儿在做什么。
沈雁归抱着江佩蓉的胳膊,将脑袋依偎在母亲的怀中,“我不是神仙,阿娘才是老天爷派来救我的神仙。”
“贫嘴!”
江佩蓉语气带了些嫌弃,那一双手搂的比谁都紧,真真儿恨不得揣进自己肚子里再给她养一养。
手摸到女儿身上的骨头,她鼻头又是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掉落。
“长公主也是,让她瞒着您,她倒好,还派人将您送来了,回去我便说她。”
“瞒得住吗?”江佩蓉伸手掐了掐自己女儿的脸。
过年前几次传回书信,都说是要回去过年,让她们好好准备,今年一家子在王府过个热闹的年,结果临近过年,却突然说不回去了。
临安长公主倒是十分听摄政王夫妇的话,尽心竭力隐瞒,说什么百姓太热情,非要留着过年之类的话,一个字都叫人信不起来。
倒是年后温家老夫人上门拜访,言谈间说是夫君和儿子迟迟不归,心中担忧。
江佩蓉便晓得纪州情况不妙。
但是长公主大抵也是料到江佩蓉想做什么,干脆避而不见,江佩蓉也想过独自南下,可山高水远,她倒不是怕自己出事,是怕自己出了事,反而给自己女儿添乱,便让沈圆圆出马,骗着长公主来王府。
见面之后,她以早年的六州大疫为例,直接陈述利害,长公主这才意识到她的小叔叔在信件中,多少有些粉饰太平了。
“不是我们粉饰太平,实在是不敢实情相告。”
朝中多得是摄政王的政敌,若是信件内容泄露,让这些人摸清纪州境况,难保他们不会暗下杀手,到时候他们腹背受敌,可真就葬身于此了。
“娘亲在王府过得好吗?圆圆如何了?”
沈雁归的手也按了江佩蓉的脉,被江佩蓉啪地一巴掌拍下去。
“这一颗心操个没完了是吧?”
沈雁归娇娇哼了一声,“阿娘舟车劳顿,还不如我的脉象有力,先去歇一歇吧,今晚我们睡在一起,好不好?”
江佩蓉连着拍了女儿的手三下,“不着急,我的王妃娘娘,先瞧瞧这个名单。”
玉竹立刻将名册递来。
沈雁归打开一瞧,里头除了京城回春堂的大夫,还有南下沿途州县的大夫,共计三十人,新收医徒共计四十人。
“于城而言,七十人不算多,但是这一路,阿娘已经教了他们金针施治之法,那些个医徒也晓得该怎么去照顾病患。”
江佩蓉贴心道:“连玉竹和花音也都学会了。”
“阿娘……”沈雁归眸光莹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