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一下,又道:“许鹿呦,我这要是哪儿残了哪儿废了,你能对我负起这个责?”
许鹿呦脸红耳朵烫,想反驳他又知道自己理亏,心绪微一转,轻飘飘看他一眼,直接攥住他的手,头低下去,唇贴近他的虎口,陈淮安眉心跳了下,腕上蓄起了力,想抽回,又没有动,垂眼瞧着她,眸底晦暗难辨。
红唇最终停在离他手背两寸之外的距离,犹豫两秒,轻缓的气流从她嘴里出来,吹拂过他的虎口,陈淮安面无表情的脸色愈发趋近于冷淡。
许鹿呦又吹一下,然后抬起些头,不看他的脸,只看他鬓发青茬后的耳根,柔柔问道:“还疼吗?”
陈淮安不作声,撤回手,电梯门打开,他走出去,许
鹿呦看着他绷直的背影,眼睛弯了弯,跟着追出去,陈淮安按下密码拉开门,手撑住门框,许鹿呦人往里进,偏头看着他:“这就不疼了呀?”
等她进去,陈淮安也进屋,门关上。
许鹿呦脱着鞋,一手搭在他伸过来的胳膊上,稳住身体:“你刚才说还有哪儿疼?”
陈淮安懒得搭理她,拿出拖鞋来,放到她脚下。
许鹿呦脚伸进拖鞋,话不停,神色里已经没了刚才的紧张,眼里匿着些光亮,像要去偷别人家的小狐狸:“你不是问我能不能负起这个责,我当然能,我肯定能负责到让你不疼了。”
陈淮安连看都不看她,换好拖鞋,径直进了客厅。
许鹿呦追在他屁股后头问:“怎么不说话了,淮安哥?”
陈淮安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袋子里不知道装的什么,与桌面碰撞在一起,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回身看她,淡淡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真要负责?”
许鹿呦蓦地收住脚,不再往前走,和他隔着一段距离,点点头,声音莫名就小了些:“真的。”
陈淮安背懒散倚在桌子上,语气也懒散:“过来。”
许鹿呦感知到空气中的危险,站着不动,犹自硬撑:“你先说说你还有哪儿疼?”
陈淮安笑意不及幽深眸底:“我哪儿疼你不知道,你这是还要分地方负责?”
许鹿呦又想点头,在他目光的注视下,脖子起了僵硬,动都动不了。
局势发生转变,陈淮安闲闲凉凉道:“说话,哑巴了?”
许鹿呦病急乱投医,手捂上肚子,挪着脚往自己房间走,嗓音假装虚弱:“我肚子突然好疼,我要去上厕所。”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回了屋,连纸老虎都不如,戳一下就破个稀碎。
陈淮安听到“咣当”的关门声,唇角牵起的冷笑散去,过了一会儿,漆黑的眸底又浮出些不自知的笑,很浅。
许鹿呦这一晚上心情犹如过山车,过得跌宕起伏,汗都出了不少,热水冲去黏腻,再从浴室出来,一身清爽。
她盘腿在床角坐了会儿,又后仰舒展着的胳膊和腿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猛地起身,打开床头柜,从最下面拿出卷轴盒。
走到门口,手还没握上门把,又回来,站到梳妆台的镜子前看自己,浅黄碎花的短袖短裤睡衣,虽然清凉,该穿的都穿了,不会出现像之前那样的尴尬。
她打开门,耳朵先探出去,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他应该是回了屋,她轻着脚往他房间那边走,走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她现在又不是去做贼,干嘛要走得这么如履薄冰,她又放下踮起的脚跟,恢复到正常。
客厅里没人,他房间的门半掩,里面有些安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洗澡,许鹿呦抬起手,食指要敲门,半天也没动,最后手又落下,肩抵上墙,墙面上冰冰的凉意贴到皮肤上,让她回过来些神。
她攥紧手里的盒子,又打了退堂鼓,要不……还是算了。
“怎么不敲门?”冷沉的声音在她身后突然响起。
许鹿呦一个激灵,手里的盒子没握紧,摔到了地上,她拍着狂跳起来的胸脯,扭头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昏昏暗暗的角落,连灯都没开,他一身黑地站在吧台后面,都不知道在那儿看了她多久。
许鹿呦气急,小声嚷嚷着控诉:“你干嘛在那边装鬼,我半条命都要被你吓没了。”
陈淮安从暗处走到灯光下,好整以暇地看她:“你自己心里没鬼能怕鬼?”
许鹿呦心里的鬼被说中,避开他的目光,低身捡起地上的盒子,又扬起些声:“我就是心里有鬼,你不知道吧,我其实是个冷面杀手,刚才就想趁你不备把你给暗杀了,你以后睡觉可千万锁好门,不然小心哪天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陈淮安嗤笑了声,将手里的酒杯放到餐桌上,拉开椅子坐下,点开手边的笔记本,敲上键盘,话都不用说一句,就表达了他对她这话的不在意。
他这么一笑,倒把许鹿呦心里压着的紧张给笑没了,她踱着步子走到他身旁,屈指敲了下桌面:“你笑什么,我不像冷面杀手吗?”
陈淮安看着屏幕点头:“很像。”
敷衍得溢于言表。
许鹿呦又想踢他了。
陈淮安问:“是要给我什么东西?”
许鹿呦目光落在他平静的侧脸,把手里的盒子放到他眼前的位置,开口道:“不是给你的。”
陈淮安又点点头,也不追问,手上敲着键盘一直没停。
许鹿呦看了眼他电脑上满屏密密麻麻的数字符号,没一个能看懂的。
她视线转向他的酒杯里,看颜色不像是红酒,应该是威士忌,她喝过啤酒,红酒被干妈带着也喝过不少,还拿筷子沾着尝过白酒,但还没尝过威士忌,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他好像很喜欢喝这种的。
陈淮安眼睛都没往她身上偏,手直接将杯子推远了些:“你喝不了。”
许鹿呦一顿,又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喝不了,你这就是霸权主义的嘴脸,管我管得严,对自己却放纵得可以。”
陈淮安倒不知道他在她心里是个法西斯,他背靠到椅子上,看她一会儿,拿起酒杯,送到她嘴边。
许鹿呦疑心看他。
陈淮安道:“不是想喝?”
许鹿呦眼睛弯下来,伸手要接杯子,陈淮安没给她,只把杯子往前递了些,杯沿压到她唇上,许鹿呦张开嘴,她对酒了解得再不多,也知道这种酒很烈,她不敢多喝,只探出舌尖来,稍微抿了一点点。
陈淮安眼神有些深。
许鹿呦有这个心理准备,还是被由舌尖卷入口的辛辣给呛到,整张脸都皱起,眼泪都给她呛了出来,她红着眼想瞪他,可也知道这事儿实在怪不到他身上,是她自己想要尝的。
陈淮安给她倒来一杯水,许鹿呦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下去大半杯,才觉得好受了些,陈淮安抽出两张纸,给她沾了沾眼角的潮湿,看到她唇上晶晶亮的水润,又把纸压上去,嗓音有些沉:“我还霸权主义的嘴脸吗?”
许鹿呦偏开脸,拿过他手里的纸,自己胡乱擦了两下鼻子,又把纸拽到垃圾桶,头垂下来,不想看他,她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一定又丑又傻。
她总是做这种傻事儿,今天晚上的傻事儿做得尤其多,她还觉得他是在和她偷情,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肯定就是看她傻,才故意逗弄她。
她闷着的后脑勺突然就添了些丧气,陈淮安低下身探她的视线:“难受?”
许鹿呦看他一眼,眼皮又耷拉下去,小声道:“你总是这样。”
陈淮安眉头一拧:“话说清楚,我总是哪样?”
许鹿呦吸吸鼻子:“我在你跟前就是个透明人,你把我从里到外都看得透透的,总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也能预判到我的任何反应,然后我就个傻猴儿似的,由着你戏耍。”
陈淮安怔了怔,薄唇抿直。
她还真是高看他,他要是能把她从里到外都看得一清二楚,也不至于会给自己安上一个“小三儿”的身份,生出她在和他偷情的念头,现在想想会觉得荒唐,可这些天他就跟鬼迷了心窍一样,止不住会往那方面想,也不知道她给他下了什么蛊。
许鹿呦抬起些头,想看他,又别开眼。
她眼角鼻尖都是粉的,长卷的睫毛因为沾过水,打成了缕儿,可怜兮兮的萎靡和颓丧,没了平日的鲜活气儿,陈淮安轻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和她较什劲儿,他道:“猴儿有你好看?”
许鹿呦不吃他现在的糖衣炮弹,手指抠着椅背,闷闷地回:“那可没准儿,你又没见过所有的猴儿。”
陈淮安唇角不禁起了些弯,手也搭在椅背,冲着她指尖的方向敲两下,又叫
她:“呦呦。”
许鹿呦本不想应他:“……叫我干嘛?”
陈淮安自嘲:“我没你想得那么厉害,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又不是神仙。”
好一会儿,许鹿呦轻哼了声:“反正你就是看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