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那边结婚本来就兴早,你陈叔和你干妈结婚的时候才二十二。”
许鹿呦拿筷子杵着碗里的饺子,没说话。
沈雅岚想起什么,提高了些音量,“欸,今天是不是你淮安哥生日?”
许鹿呦不在意地回:“是吗?不清楚。”
沈雅岚拿过日历翻着看了眼:“阴历六月初六,就是他生日,你个小没良心的,你说你每年生日你淮安哥都提前给你寄生日礼物,你连他生日都记不住,他一个人在英国,也不知道吃不吃得上一碗生日面。”
许鹿呦咕哝道:“您也真是操心操得多,人家现在没准儿正在开生日派对狂欢,还缺一碗生日面。”
要是许鹿呦在眼跟前,沈雅岚的手指头指定要怼到她脑门上,现在沈雅岚懒得搭理她,只道:“挂了电话就给你淮安哥发条信息,听到了没?”
许鹿呦“哦”一声,算是应下来,反正发没发她妈也不会知道。
沈雅岚又嘱咐她睡觉前记得检查一遍门窗就撂了电话,现在是晚饭时间,正是酒楼最忙的时候,沈雅岚没时间和她多聊。
许鹿呦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也没了什么吃饭的胃口。
她夹起个饺子,一整个塞到嘴里,慢慢地嚼着,觉得这么好吃的饺子,都煮好了,要是不全都吃掉就太对不起她爸了,再吃一口猪肚,眼睛眯了下,筷子动得快了些。
不一会儿,一碗酸汤饺子和一盘凉拌猪肚都见了底。
她托腮看着虚无的空气发了会儿呆,又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个软桃子,洗好,剥皮,掰两半,扔到杯子里,拿勺子随便压了压,放冰块,再加苏打气泡水。
喝一口,缺了点什么,又用盐搓出个柠檬,放到水龙头下冲干净,切几片,放到杯子里,拿吸管搅拌了搅拌,仰头一口气喝下去一大多半。
冰块的凉,桃子的甜,柠檬的酸涩,混杂到一起,灌进身体里,让人清醒。
她后知后觉地听到外面的动静,第一反应是干妈来了,又想到干妈不是去出差了。
许鹿呦放下杯子,转身往玄关看,手摸向旁边的刀,看到进来的人,微微怔住。
远在英国的人,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淮安看到屋里的人,也有意外,他看她呆呆地站在空调风口下,头发还是湿的,眉头蹙起,复又展开。
许鹿呦大脑有些空白,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她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前年的今天,她长到那么大,第一次坐飞机,飞去香港,然后全程目睹了一个女生在跟他告白。
她喜欢那个女生,又高又瘦又漂亮,还很勇敢,不像她,再喜欢也没有跟谁告白的勇气。
陈淮安的视线定在她雪白的肩颈,没再往下移,不着痕迹地转开,去提身后的行李箱,淡声道:“呦呦,去穿好衣服。”
许鹿呦回过神,忽地意识到什么,脸上瞬间着了火,她撒腿跑进房间,又“哐当”一下关上门,拿头使劲撞上墙,小小地哀鸣一声。
她没穿内衣。
第2章
许鹿呦的名字是陈淮安的外公黎念先取的。
黎念先当年知青下乡到清水镇,住在了许鹿呦的外公沈江成家里,他那些年受沈家恩惠颇多,沈江成还救过黎念先一命。
后来黎念先返了城,也没和沈家断了联系,每年都会回清水镇待上一段时间。
两家的关系越走越近,女儿都是前后脚出生的,沈雅岚比黎凤君大两个月,两人自小当亲姐妹处,许鹿呦一出生,又认黎凤君当了干妈,圆了黎凤君没有女儿的遗憾。
陈淮安和许鹿呦第一次见面,是在许鹿呦的满月酒席上。
奶白软糯的小姑娘被许建设从屋子里抱出来,在乌压压的一群人里,第一眼就看到人群中间的小哥哥,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出亮晶晶的光,抻着肉乎乎的小身子要让哥哥抱。
五岁的陈淮安开口道,妹妹的眼睛好像山里的小鹿。
黎念先随即拿毛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许鹿呦三个字,“呦呦鹿鸣”,许鹿呦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说是黎念先取的,其实是出自陈淮安的口。
沈雅岚每次跟许鹿呦念叨起这段往事,许鹿呦总要起身去找点别的事情做,她不想让她妈看到她的脸红。
许鹿呦对自我的认知很清晰,人怂脸皮薄,乱七八糟的念头还多,心里要是有个什么想法,先往脸上跑,血会从脑门儿直接充到脖子根,就是拿凉水冲都冲不下去。
何以柠说她这辈子都干不了什么坏事儿,她这张脸会完全将她出卖个干净。
许鹿呦再从房间出来,已经是十多分钟后,她换了长裤T袖,又在T恤外面套了个薄衫,打开房门前,对着镜子前前后后照了三遍,确定没有哪儿是出错的,才拧上门把。
只停在门口,没有再往前走。
陈淮安倚着餐桌回信息,听到细微的响动,抬起眸,目光划过她沾着水汽的脸,又落到她僵直的背。
许是距离和时间总会产生一些隔阂,她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母亲疼她胜过他这个亲儿子,他也拿她当妹妹,小时候每次一见面,她总是亲亲热热地围上来,一口一个“淮安哥哥”。
后来父母离婚,母亲出国读博,他跟着陈易章回了香港,中间分开几年辰光,再见面,她在他面前就成了现在这种生疏和避之不及的态度。
许鹿呦感觉到他目光的逡巡,背绷得更直,她把对着镜子组织好的话拿出来,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房子里:“淮安哥,我在附近的酒店里打工,这儿离我们学校有些远,干妈--”
陈淮安问:“你在酒店里打什么工?”
许鹿呦嗓子有些干:“画壁画。”
陈淮安点点头,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提醒道:“今晚有雨,待会儿把露台上的衣服收了。”
许鹿呦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上前一步:“你要走?”
陈淮安“嗯”一声,他那边的房子还没装好,这儿离机场近,来回来去也方便,本是想着在这边过渡一段时间,既然她住在了这儿,他就再找另外的地方,省得她不自在。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江宇刚发信息说要给我接风洗尘,车已经到了楼下。”
话音刚落,江宇的电话就急哄哄地追了过来,声音大到隔着一整个客厅,都能跑进许鹿呦的耳朵里。
“人呢,人呢,这地界也太清净了些,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这边还置办了处房子,该不会偷偷金屋藏着娇的吧,所以一下飞机就奔了过来,你在哪层呢,让我上去瞅瞅嫂夫人长啥样儿。”
许鹿呦装作听不到江宇的话,垂眼看自己的拖鞋,耳朵在灯光下沁着盈盈的粉。
陈淮安回江宇:“七层,上来吧,房子是给我妈置办的,她正好有事情想问你。”
江宇立马老实了,连语气都带上了恭敬,“替我跟黎教授问好,等我下次挑个好日子焚香沐浴,再专门上去看望她。”
然后一秒没耽搁地撂了电话,江宇最近干了坏事儿,心虚得很,哪儿敢面见黎凤君。
陈淮安收起手机,看她一眼,起身迈步:“走了。”
许鹿呦跟在他身后:“你这次回来要待几天?
陈淮安换下拖鞋,提起行李箱:“还不确定,先别跟你干妈说我回来的事情。”
许鹿呦看他拎在手里的行李箱,勉强点了点头。
他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她知道接风洗尘不过是个借口,他来了又走,大概是不想和她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外面的夜空横劈过一道闪电,轰隆隆的雷声紧随其后,许鹿呦指尖瑟缩,脸有些白。
陈淮安停住脚,看她:“现在还怕打雷?”
许鹿呦一愣,下意识地摇头:“不怕了。”
她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仰头和他对上视线,认真道:“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要老把我当以前那个小朋友。”
陈淮安被她的郑重惹出些浅笑,神情和语气是同样的认真:“睡觉前记得吹干头发,鹿呦小姐。”
缓沉的嗓音拂过耳边,许鹿呦闪了下神。
门打开,又关上。
许鹿呦看着挂在门口的财神爷,小声嘟囔:“他还是把我当个小孩儿,拿这种话逗弄我。”
财神爷不说话
,只乐呵呵地冲她笑。
许鹿呦有些泄气地耷拉下肩膀。
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那个在打雷天哭鼻子的小女孩儿从他记忆里抽离出来,总不能拿着自己的身份证拍到他跟前,跟他说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你要把我当成一个女人来看。
估计这话她要是能跟他说出来,她也不用在地球上混了,直接跑去火星挖一辈子矿好了。
许鹿呦心里沉闷,消灭了三分之一个蛋糕,又怕明天的体重达到她无法承受的数字,连着跳了半个多小时的操,直到跳到满脸都是汗,才减轻了些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