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叶霜抬眸,果然对上萧凛的眼,这是这半个多月来他二人第一次见。
“我来吧!”萧凛走上前,自闻香手中接过药膏,替叶霜上药。
闻香和春桃同时看向叶霜,见叶霜没阻止,二人这才退下。
萧凛在她面前的圆凳上坐下,拉过她的手,仔细地替她涂药。
“还疼吗?”
叶霜不言,冷眼看着萧凛,想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萧凛见她没说话,并不意外,继续耐心地替她敷药,眼眸低垂,动作轻柔,悉心地缠好纱布,他神情认真,眉目更是带着以假乱真的温柔。
若不曾听闻他千里之外直取敌军首领项上人头的英勇事迹,可能会以为眼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翩翩贵公子。
叶霜看得出神,下意识想伸手去触碰他的眉眼。
萧凛眼眸斜斜一转,瞥见叶霜的动作,唇角一勾,抬眸看她:“作甚?”
萧凛看人的时候总是如此。
叶霜瞬间惊觉,缩回了手:“听闻成亲之前,侯爷曾有一红颜知己,临安城中人人皆知,都道二人十分相配,宛如一对璧人,乃是天作之合,那人便是柳依依吧!”
萧凛手上的动作一顿。
叶霜又道:“凡是知晓此事的名门世族,都道柳依依定是未来的永定侯夫人,她自己也是如此以为,却不料,一纸婚约,一道圣旨,彻底摧毁了她的希望。”
“你这些时日看起来连门都没出,没想到竟暗中打探了这许多事?”萧凛替她包好伤口,收拾着膏药,“以后我日日来替你换药。”
“侯爷公务繁忙,不必劳烦了。况且我这伤也快好了。”
“怎么?”萧凛转过身看向她,见她这般,又叹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这闹也闹了,气也该撒够了。”
“侯爷说笑了,我可不敢有气。”
曾经萧凛整日跟在她的身后,只要她望向他,不论何时,不论他是何心情,他都会立刻换上一副笑容,全然不是如今这副冷漠模样。
他们之间也从不会谈论其他人。
或许她压根不了解真正的萧凛。
“好了,我都答应你日后少跟柳府打交道了,此事就此作罢可好?”萧凛耐着性子哄着。
叶霜垂眸,整理着衣袖:“只怕是树欲静风不止,侯爷又如何能堵住这悠悠众口呢?还是不必费心了,与其浪费时间在此同我解释,不如好好同柳小姐说清楚,等她解了禁足,执意要见你,你确能如今日所言,不见她吗?”
萧凛一时愣住了。
叶霜眼神一暗,侧过身去:“侯爷还是想好再来找我罢!我乏了,侯爷请回吧!”
叶霜说罢,起身回了屋内。
萧凛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终是离开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正房的窗下才出现了叶霜的身影,她凝眸望着萧凛离去的方向,眼底漫起一丝雾气。
去岁年底,她擅自从溧阳赶回临安,在此之前,她已在溧阳姑母家中待了三年有余,说是在姑母家中借读,实则不过是徐氏容不下她,寻了个由头让爹爹将她送走。
那时她刚得知萧凛被封为永定侯的消息,又听说新天子要为萧凛赐婚,她知道徐氏不会那么轻易让她嫁给萧凛,多半是要让叶晟顶替,她便快马加鞭回了临安,竭力争取,才让叶鸿远做主替她定下。圣上得知后当即下旨赐婚,她便如此嫁给了萧凛。
之后一连几日,萧凛都没见人影。
直到一日,春桃焦急奔进西跨院,一路直奔正房。
“夫人不好了,侯爷遭人刺杀,伤重昏迷了。”春桃上气不接下气,脑门上全是汗。
叶霜一惊,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四分五裂。
闻香低呼:“夫人!”
叶霜顾不上这些,紧走两步走到门口:“他人呢?”
“侯爷已经被送回府了,此时人在前院,太医已经在替侯爷诊治了。”春桃话没说完,叶霜已经冲到院中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闻香和春桃也跟着停下。
春桃问:“怎么了夫人?”
闻香:“夫人是想到此前尚未与侯爷和解吗?”
叶霜:“罢了,如今他的伤要紧,之前的事日后再说也不迟。”
又吩咐春桃将之前用的金疮药带上,连忙赶去了前院。
萧凛伤重,不宜挪动,便安置在了前院的书房。
叶霜到的时候,萧隐正候在书房外。
“如何了?”
萧隐:“太医还在里面为侯爷治伤,夫人先在外间等候罢!”
叶霜:“无妨,让我先进去看看。”
“里面血气太重,只怕夫人受不了。”
“我不在乎这些。”叶霜执意要进去,萧隐只得为她开门,和她一起进去。
进了书房,便是一股血腥之气,萧凛躺在软榻上,衣襟处全是血。
“刺客有备而来,直接冲着侯爷心口处下手,幸好侯爷反应及时,这才让刀口偏了几寸,否则只怕性命不保。”
叶霜仔细望去,果然见萧凛心口处还剩下半截箭矢,太医正在为他取箭,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可那血根本止不住。
“这样下去,就算没有中箭而死,也要血流而亡了。”
第5章
书房中充满了血腥气,又点了香,混在一起,更加刺鼻,闻得人难受。
叶霜悄悄用衣袖掩住了口鼻。
萧隐倒似是习惯了,双手抱胸站在一旁,贴身佩剑环在双臂中,望着太医替萧凛诊治。
太医姓胡,是宫中派来的,只说是侯爷感染了风寒,可实则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见胡太医用剪子剪开了被血粘在伤口上的里衣,将断箭完全露出,箭镞上的断木已被血水浸透,除了这伤口,一并显露的还有萧凛身上一道道的伤疤,叶霜眉心一跳,忍不住别过头去。
“夫人放心吧,之前也遇到过这种事,侯爷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之前……也遇见过,他经常受伤?”
萧隐欲言又止地点点头。
“怎会如此?他不是圣上最器重的人吗?”
“平定叛乱,镇压边境,铲除异己,哪件事是容易的,侯爷一路走来颇为不易,自然也树敌颇多。”萧隐语气平淡,似是对此司空见惯,“行军打仗负伤更是在所难免,回临安之后已经好多了,夫人不必忧心。”
叶霜知道萧凛势必在朝中四处树敌,只是成亲以来未见什么变故,她也忽略了这点,如今成亲七个月便遇到了刺杀,不敢想象若换了之前,这种事情是发生了多少次,才会让萧隐如此见怪不怪。
视线凝聚在软榻上的萧凛,唇色发白,因切肤剧痛,哪怕在昏迷之中,也是眉头紧锁,她不禁发出一声叹息:“明枪的确是没有了,暗箭怕是只会多不会少。”
“可知是何人所为?”叶霜深吸一口气,似是想将胸口的阴郁之气随之呼出。
“刺客已当场自尽,真相已无法查出,不过如今朝堂上最看不惯侯爷的也就那几位,再看近期侯爷处理的公务,也不难猜出背后之人,就看侯爷愿不愿追究了。”
叶霜赞同地点头:“眼下还是先处理伤势,让他尽快醒来要紧。”
这时只听见胡太医大呼一声不妙,紧接着一声闷响,胡太医手中的剪刀掉入铜盆,砸在被血染透了的纱布之上。
二人连忙赶上前去。
叶霜扫了一眼,发现那箭镞还在心口处:“胡太医,如何?这箭取得出吗?”
胡太医手上也沾了血,脸色煞白,颤着声音回话:“夫人,这箭……有,有毒!”
叶霜这才发现萧凛流出的血都是黑色的,心下一凛,看来是有人存心要取他性命了。
叶霜沉住心思,问:“你可有法子解毒?”
“这箭镞没入血肉一寸有余,强行取出倒是不难,顶多是吃点苦头,可这箭上淬了剧毒,微臣来得匆忙,东西带的不够齐备。”
“也就是说,此毒可解。”
“正是,微臣特制了一种解毒散,可解大部分的毒药,就在微臣府上,还请夫人派一顶马车带我回府去取。”
“可这毒发要多久,侯爷尚在昏迷,莫要耽搁了解毒时机。”
“无妨,如今血已经暂时止住,只要这箭镞暂时不取出,此毒便不会扩散。”
萧隐听明白了:“这贼人当真险恶,让人在解救之时加速毒素扩散,不仅要害人,还要让人陷入自责和绝望,救不得,不救也不行。”
胡太医一面用纱布擦拭手上的血,一面安抚他们:“无妨,只需取上解药便可解毒,正好此前让你们备下的麻沸散到时也好了。”
叶霜微微颔首,当即下令:“马车太慢了,萧隐,你同胡太医一起,你骑马快些。”
胡太医脸上的胡须颤了颤,硬着头皮被萧隐带走了。
春桃和闻香很快也回来了,陪叶霜一同守在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