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承嗣不以为然:“我看还好吧,也不是多么惊艳吧!”
“你懂什么?那女子虽然不是惊为天人吧,但那份气质世间少有。”
杜承嗣嗐了一声:“罢了,你刘兄一向多情,还在乎这些吗?”
刘衍轻浮地笑笑,拈起酒盏递到唇边抿了一口,眼神晦暗不明:“只是不知是何人?”
“哎呀!”杜承嗣忽然一拍大腿,“刘兄!你这回可是走运了!”
刘衍眉头紧拧,不明所以:“何意?”
“她是你新夫人的家姊啊!你竟没见过?”
杜承嗣此言一出,柳之昂和裴玉都转头看他。
裴玉倒茶的手一顿:“你说什么?你方才遇见谁了?”
“就是文思坊的叶掌柜啊!”杜承嗣以为他们都不认识,记得直拍大腿,“我在上个月的行会中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刘兄你迎亲那日不曾见过吗?我记得她那日是去了叶府的出阁宴的。”
刘衍眼睛间或一轮,瞬间了然:“那日我出门耽搁了,到叶府时她已经离开了,是以不曾见过。”
杜承嗣:“原来如此,听说她那日在叶府还大闹了一场,把弟妹气得不轻呢!”
刘衍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我也有所耳闻,倒是个妙人。”
裴玉脸色不太好,重重搁下茶盏,茶水迸溅,险些溅到刘衍身上。
刘衍后退开:“裴兄你这是作什么?”
裴玉冷冷甩出两个字:“手滑。”
“仔细着些。”刘衍没好气地掸着袖子,“这可是我新做的衣裳。”
裴玉看也不看他:“回头我赔你两身。”
刘衍莫名其妙,还欲再驳。
见二人即将要吵起来,杜承嗣连忙打圆场:“说起来,裴兄应与叶家姐姐相识吧!”
裴玉仍旧沉着脸,淡淡道:“不过几面之缘。”
刘衍听明白杜承嗣话里的意思,偷偷打量了裴玉两眼,略有忌惮。听到裴玉这么说,倒放心了些。
杜承嗣又道:“不过我劝刘兄还是不要打她的主意。”
“为何?”
杜承嗣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柳之昂,清了清嗓子,才道:“她是那位的前妻。”
“哪位?”
“就是现今不在临安的那位。”杜承嗣一个劲用下巴指着柳之昂,拼命跟刘衍使眼色。
刘衍只眉头紧锁,越发茫然。
眼见杜承嗣脖子都要抽筋了,刘衍终于领会其意,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是萧凛!”
一旁立马传来一声冷哼。
杜承嗣看向他这位表弟,斟酌着开口:“你那日真的动手了?圣上不曾怪罪?”
刘衍也轻哼一声:“打的好,他这些年多狂啊!如今还不是被圣上派去巡边了。仗着当初那点军功不可一世,谁也不放在眼里。若非圣上仁厚,也不会纵他活到今日。”
裴玉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慎言!”
柳之昂终于开口,仍愤愤道:“怕什么,他又没说错!我打他都算轻的,当初怎么答应我的,如今出尔反尔,把我柳家的颜面置于何地,我妹妹以后还怎么嫁人!”
杜承嗣也不满地搁下酒盏:“依依这么好的条件,谁敢不娶她,也就萧凛不识抬举。”
“只怕是旧情难忘啊!”刘衍别有深意地感慨。
此言一出,在场另外三人脸色都不太好。
裴玉手中的茶筅悬停在半空,顿了顿才继续提拉筅梢,在黑釉建盏中央留下一束泡沫,绵密如雪。
反倒是刘衍眼神越发晦暗不明,像是枯燥的生活终于有了点意趣。
杜承嗣冷不防来了句:“据说是为了文思坊的那位。”
“不是
都和离了,没想到咱们的萧侯爷还是个痴情种。”
杜承嗣打断刘衍:“总之你别她主意,那位可不是好惹的。”
刘衍挑眉:“哦?是吗?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感兴趣了。”
杜承嗣:“你慎重吧!你们以后指不定还要在家宴上见面呢!”
刘衍笑容越发玩味:“是啊,还会再见呢!”
杜承嗣不明所以,不过他早已习惯了这几人各有各的毛病,也懒得再劝刘衍。他虽然是这里年纪最长的,但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官位的,是以柳之昂尽管是他表弟,但他父亲是最得圣上器重的枢密使,杜茂才只是个书籍行行首,二人身份自然有所不同,他在柳之昂面前也只得陪着小心,平时也多由杜承嗣出面打圆场,他年龄最长,也自认有几分兄长的责任,事事包容,处处退让。
从国子监进学到如今一贯如此。
见场面有些尴尬,他自然而然地另起了话题:“对了,裴兄往日忙于庶务,今日怎么得闲与我等同聚?”
裴玉正在饮茶,闻言缓缓搁下建盏,定了定才道:“近日正值休沐,想到许久未与各位一聚,便来了。”
裴玉话说的亲近,神色却很冷,杜承嗣以为他向来如此,虽有疑惑,也并不在意。其余二人则是压根未察觉,或者他们根本听不出他人话中深意。
裴玉又道:“恰逢静王殿下生辰将近,特特请诸位来,也是想问问诸位对此次生辰宴可有何想法?”
裴玉说着拿出三张请柬:“殿下一直记挂各位,命我转赠柬贴,还望届时诸位定要来赴宴。”
杜承嗣有些错愕,和刘衍交换了一个眼神,紧接着笑容更甚:“那是自然!殿下亲自送柬贴是我等的荣幸,到时一定提前备好寿礼如期前去。”
说着将柬贴领了,又拿了一个递给柳之昂。
柳之昂看了眼那柬贴,没有接,而是抬眸看向裴玉,眼中寒光迸射:“我与殿下自小一同长大,我的柬贴竟还要你来送?看来你如今倒是颇得殿下器重!”
杜承嗣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悻悻一笑,小心地将柬贴放在柳之昂面前。
“那个,柬贴也拿到了,要不……”
杜承嗣意欲起身,却被裴玉毫不留情打断。
“不过是今日恰好有事去了一趟静王府,静王又得知我晚些时候要过来,就让我顺路带过来罢了!你别太多心了。”
“哦?是吗?”柳之昂饶有趣味地拿起那柬贴,“既然殿下相邀,总得有个由头,不知我等是以何种身份出席呢?”
这一问,杜承嗣和刘衍也愣住了,杜承嗣也坐了下来,笑了笑,也道:“是啊!都知道前往静王殿下生辰宴的都是宗亲勋贵,我等前去,该如何列席呢?”
裴玉只是看着柳之昂:“你们同柳兄一处便是。”
刘衍如今官拜大理寺少卿,宴席上设有官员坐席,他和柳之昂几人一同出席,即可以官员身份,也可以私人身份。但不管如何,都需格外谨慎,又恰好赶上萧凛不在临安,他和杜承嗣都敏锐地察觉到这次生辰宴不同以往。
柳之昂自然一早看出个中端倪。他如今在朝中还没有实职,若要出席,自然是以幕僚的身份。
裴玉又道:“静王殿下一直很看好你,如今你跟萧凛已然如此,之后势必心存芥蒂,再难毫无嫌隙。如今圣上又因为拒婚一事觉得亏欠你柳家,又在这个时候将萧凛外派,你应该能明白到圣上的用意吧!”
这番话看似没头没脑,实则说的再清楚不过了。
刘衍和杜承嗣不住交换着眼神,刘衍一早便有攀附之意,只是一直处于观望状态,如今若与柳之昂一同前往静王寿宴,便算是明面上投靠了静王。杜承嗣自不必说,杜家书籍行家大业大,若能支持静王,整个临安的书肆皆为静王所用,无论是刊印书册,还是传播歌颂静王的功绩,都是轻而易举,相当于把控住了临安的舆论出口和民心风向。
而杜承嗣又与柳之昂是姑表之亲,二人的立场都系在柳之昂一人身上,所以今日裴玉来,只着重游说柳之昂。
柳之昂虽与萧凛不和,但他毕竟是柳家嫡子,若他出席静王寿宴,难免教人误以为是柳文宣授意,等于是枢密使和静王联手,那就相当于背弃了圣上,他也不能贸然答应。
“你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吧,离寿宴不是还有半个多月吗?”
柳之昂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
裴玉也不再强求,原本他也只是来帮静王做说客,也不能太过逼迫。柳之昂如今是跟萧凛有了冲突,但到底也是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的。若柳之昂轻易就投了静王,殿下反倒不敢用他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几人又闲聊了几句,将点的东西都吃了,茶和酒都喝完,便散了。
从繁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沿街店铺前的灯笼次第亮起,柳之昂和他们不同路,便先走了。
裴玉和杜承嗣、刘衍二人同行了一段路,二人又吵着要去群芳馆再续一场。
群芳馆是城中新开的青楼,裴玉对这些声色犬马不感兴趣,就没同去。被二人说了几句假正经,才肯放他离去,他二人则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往群芳馆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