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指抠了抠土缝,“这边土松些,底下该是河泥渗过的潮土。”
姜树闻言,抡起铁铲往那处猛铲下去,“哐当”一声,冻土裂开道细缝。
他顺着缝再往下凿,铁铲每下去一寸,都带着冰实的泥土脆响,没一会儿就挖出个尺来深的小坑。坑底的土不再是表层那样僵白,泛着点暗褐的湿意,捏在手里能成团。
姜树一测。
“滴——高度毒素,不可食用。”
听到这声音,姜树脸一垮:“阿枝,要不还是你来吧,我这运气,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还能碰到点中度毒素的。”
姜枝瞥了他一眼,“中度毒素的土壤哪那么好找。咱们这次本就不是非要找中度毒素的,先多收些回去,试试用肉毯菌沤成肥,看能不能种出点能吃的东西来再说。”
姜树闻言,只好继续苦逼的干活。
姜枝从包里翻出个蛇皮袋,撑开袋口递过去:“多挖些表层下的,别带太多雪。”
姜树应了一声。
用铁铲把坑底的土拢成小堆,再一铲一铲装进袋里。
风从河面扫过来,卷着水汽扑在两人手背上,没一会儿就冻得发红发僵。
姜枝时不时停下,往手上哈口热气,搓搓再接着撑袋子,没多久,袋子里的土壤渐渐多了起来。袋底透出点潮湿的深色。
兄妹两就这么忙活了四十多分钟后,装满了3个袋子,到后面姜树也不管什么质量好不好了,只想完成了事。
“这么多应该够了吧?”他动了动冻得发僵的肩背,上面积的飘雪被抖了下来。“不行也算了,快冷死了,咱们赶紧先回去吧。”
这种天,果然还是在家呆着比较舒服。
姜枝看着差不多了,便说:“行,现在回去刚好能赶上饭点。”
两人收拾好东西,刚上车准备启程,忽然听到下游河湾处一阵骚动。
几个人影扭在一块儿,推搡间还夹杂着骂骂咧咧的声响,其中一个瘦高个正死死抱着个竹篓,另两个矮壮汉子伸手去抢,竹篓里的鱼被折腾得扑棱着溅出泥水来。
嚯,抢鱼呢?”姜树眯眼看了看,“那个没了手的阿叔看着咋这么眼熟……”
姜枝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是刚才她也觉得眼熟的独臂中年男人。
她蹙眉想了想,恍然:“我想起来了,是咱们以前姜家村的,和咱们家隔了几条巷子。”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就是之前给咱们家租弹花弓那家。”
印象中,那人好像是那姜大发的儿子。
姜枝这么一说,姜树立即想起来了,“我记得了,好像和咱们家还带点亲戚关系?是什么咱们阿爷的表舅母的儿子?”
姜枝:……这关系也太远了。
姜树停下车,脚撑着地下,“既然认识,阿枝,咱们要不要去帮一把?”
说话间,风里的骂声更清楚了些,姜旺的声音又急又哑,“这是我钓了半天的才钓到的,你们敢抢我就和你们拼了!”
姜枝说:“咱们过去看看吧。”
说着,便从车后轮跳下,大步往河湾方向走去。
姜树见状,也手忙脚乱地扭了个车头,跟着过去。
那两个抢鱼的汉子正把姜旺摁在雪地里,其中一个手已经摸到了滚在一旁的竹篓。
姜旺气得眼睛血红,一边挣扎一边嘴里怒吼道:“老子和你们拼了!!”
压在他身上的汉子正想给他一拳,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住手!”
两个汉子吓了一跳,扭头见是个中等个头的年轻人,刚要骂骂咧咧,就见姜树随手抄起旁边块碗口大的冻泥,手指一捏,冻土“啪”地碎成粉末。
“滚。”姜树眼神轻飘飘扫过去。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刚才还嚣张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能徒手捏碎冻土的,绝不是他们能惹的。
其中一个还想放句狠话,被另一个拽了把,两人骂骂咧咧地瞪了姜旺一眼,灰溜溜地往远处走了。
等人走远,姜树压着声音,略带得意地问姜枝:“怎么样?阿枝,你哥我刚才帅吧?”
姜枝白了他一眼,随后走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姜旺旁,“姜叔,你没事吧?”
姜旺冻得嘴唇发紫,手里还死死攥着根断了的鱼线,见是他们,愣了愣才讷讷道:“你、你们是姜二叔家的……”
姜旺嘴里的姜二叔就是姜家老爷子。
姜树走上前,伸手把雪地里的姜旺拉起来,拍拍他身上的雪:“姜叔,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这?太危险了。”
姜旺被拉起来时踉跄了一下,冻得发僵的腿差点又软下去,他慌忙扶住姜树的胳膊。听到“姜叔”两个字,他脸上闪过一丝局促,讷讷地低下头:“家里……家里快断粮了,我想着来碰碰运气,钓两条鱼回去给老人熬点汤。”
他说着,目光落在滚到一边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鱼,声音里带上点涩意:“谁知道刚钓上两条,就被那俩个盯上了……”
兄妹两面面相觑。
他们记得之前姜大发身体和他们家老爷子一样,还算壮实,难道也……
两人没好多问。
姜枝见对方穿得衣衫褴褛,那棉衣薄得几乎起不到什么保暖作用。
姜旺脸上掠过一丝犹豫,像是在心里掂量了半晌,末了还是把篓筐往兄妹两跟前推了推,声音带着点局促的诚恳,“谢谢你们,刚才要不是你们,我这鱼也保不住,还得挨一顿打。我也没啥好东西,这鱼就当我给你们的谢礼了。”
姜枝没想到对方都困难成这样了,居然还愿意把鱼给他们。
她看向姜旺那冻裂到出血的手,心里叹了口气。
底层的老百姓,还是太难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管,但到底还是心软了。
“姜叔,大发爷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姜旺仅剩的那只手还搭在篓筐沿上,闻言愣了下,他看到兄妹两穿的衣服都是上好的皮毛做成的,也知道对方条件比他们家好很多,黝黑的脸有些局促:“一般……前阵子冻病了……这种也天下不来床……”
说话间,对方肚子里忽然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咕噜”声,在这寂静的寒风里格外分明。
姜旺的话猛地顿住,黝黑的脸瞬间涨得更红。
姜枝也继续问,她从包里摸出几个冻硬了的包子递过去:“姜叔,先垫垫肚子吧。”
姜旺看着这几个大包子,眼瞳猛地缩了缩,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那冻得发硬的大包子,看着就瓷实,保准顶饿——大灾变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食了。
意识到自己直勾勾盯着那大包子瞧,姜旺猛地回神,慌忙移开视线,脸又涨红了几分,摆手的动作带着点慌乱:“这包子金贵得很,我真不能要。再说方才你们救了我的鱼,我还没好好谢过,哪能再占你们的便宜?”
姜树看他这手足无措的样子,也不跟他多客气,直接把包子往他手里一塞。
“哎哟姜叔,你就拿着吧。这天儿这么冷,你手都冻成这样了,哪还适合在这儿钓鱼?跟我们一起回去,暖和暖和再说。”
姜旺拗不过兄妹俩,推让了几下,最后还是揣着那几个包子,跟着他们往基地去了。
而剩下那些钓鱼的人却像钉在岸边似的,只有在扯线或跺脚时才动一动,远远望去,像几尊裹着破棉絮的石像,嵌在灰白的河岸与灰黑的河面之间。
兄妹两把姜旺送回廉租房区。
一排排矮旧的房子挤在一块儿,墙皮冻得剥落,露出里面灰败的泥块。
姜旺一家住在一楼三十平米的房子。
好些窗户没安玻璃,只用塑料布糊着,风一吹哗哗响,冻硬的塑料布磨出细碎的响声,听着心里发紧。
有的塑料布破了洞,风直往屋里灌,从门缝里瞅进去,黑黢黢的,看着有些阴冷。
空气里飘着煤烟味,又淡又呛,混着一股说不清的潮气,吸进肺里,让人有些不适。
姜旺站在在门口,脸上带着点局促的热络:“大树、阿枝,叔知道你们是好心人,还给了包子。不瞒你们说,我别的本事没有,就这钓鱼的手艺还行。天儿这才刚冷,等再过些日子,河面上冻瓷实了,我冰钓也拿手,一准能钓着大的。到时候要是不嫌弃,我钓了鱼给你们送些过去……”
这时姜大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咳咳咳……阿旺,谁啊?”
姜枝怕老人家起身折腾,连忙对姜旺温和道:“好啊,那先谢过姜叔了。回头真需要,我们肯定找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