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此时主营帐,烛火未灭。
“我军已经靠近了溯水,若是继续前行,然后涉河而过,就能够彻底进入北戎界内了……”
游牧民族虽是时常迁移,在草原上却还是有个大致的范围的,越是朝着草原往里走,能够碰上北戎骑兵的机会就越盛,而塑水靠近北戎的一侧,已经算得上是北戎的大本营了,定会有重兵把手。
披着甲胄的男人眉目沉冷,听着下首幕僚的分析,幽冷的眸光也落在了悬挂着的图舆上,面上并无笑意,漫不经心。
“斥候已经将消息传回来,塑水一侧确有重兵把手,末将观之,若是想要涉河,可以将时候定在夜里。”一披着轻甲的将士面容冷肃,拱手道。
夜里渡河,借着月色昏暗,不仅不容易被戎人发现,而且戎人擅长的弓弩袖箭一类的灵巧武器也起不了太多的作用。
“明日子时,渡河。”
“是,主公。”
前行了一整日,所有人都很劳累了,在军务商议过后,也都各自回了自己的营帐休息。
烛火盈盈,信笺上的字句娟秀纤巧,男人眉目的沉冷逐渐消散,唇角勾起,待看到了“褚氏族人到访”这几个字后,眸色一沉,遂看向了风尘仆仆的部曲。
部曲拱手,恭敬道,“褚氏族人到访,说是要拜见王妃,在都督府住了两日,就归家了。”
男人锐利的眉锋挑起,继续询道,“你可知褚氏的来人是谁?”
部曲继续道,“是褚氏上一辈的四位老爷子,携带着几个子孙。”
四个老爷子都登门了。
还背着自己寻自己的夫人。
褚峻似笑非笑,让部曲先行退下,待又将夫人的信笺了几遍后,才提笔落下……
第87章
褚氏族人离开了不久后, 让赵筠翘首待盼了许久的项真,也终于抵达了冀州府郡荥阳。
天气逐渐转暖,荥阳外城的街道坊市也彻底热闹了起来, 马车行驶在前往内城的主干道上,透过窗牗,可以看到一道道正热闹着的街道,人声鼎沸的一幕幕也尽收眼底。
“人人都说冀州是蛮荒苦寒的地方,可照我看来, 冀州可比交州热闹多了。”女郎托着腮撑在窗牗上,感受着阳光落在自己面上的热意,眯着眼喃喃笑道。
项真自小是在交州长大的, 交州居南,冀州居北, 无论是衣着还是风俗上,都有着大不一样, 这一路走来,她也的确是见识了不少。
似乎是知道马车里的贵人要观景一般,马车并没有跑得很快,只缓缓地走着。
项真好奇的目光不断地在街道上流连, 待看到颇具地域特色的建筑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只是当目光落在了一处酒楼上, 却好似看到了一个身影。
宽博襕衫,头带青巾, 俨然是一副普通的学子的装扮……只是这个背影看起来, 似乎有些熟悉,项真眸光落在酒馆外的背影上,凝眉思索。
可不过是一恍神, 那人影就不见了。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察觉到友人的异样,赵筠也凑了上前,笑嘻嘻地问道,她循着好友的目光往外看去,可看到的却是酒馆外人来人往的景象,并没有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筠姐姐,我方才好像见到了一个人影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影,只是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是谁了,你等等,我想想是谁来着……”
宽博襕衫,头带青巾……正垂眉思索的女郎豁然开朗,眼睛一亮,立即偏过头看向身侧的赵筠说着,“马康年,那是马康年,筠姐姐,我刚刚好像看到马康年了!”
然后抬起手朝着方才看到人的地方指了过去,“就在那家酒馆外面,穿着学子打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马康年?
可马康年怎么会在冀州。
赵筠朝着项真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却并没有看见有熟悉的身影,项真视线不断来回巡视,也实在找不出方才看到的熟悉背影,最后抿了抿唇,也只是道,“兴许真的是我看错了。”
马车已经走过了,酒馆也逐渐离开了视线之内,赵筠晗了颔首,只将目光缓缓收回,却还是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此时,酒馆二楼,雅间
“那几人已经从徐州接过来了,明日就可以到达荥阳,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尽数托付给师弟了。”同样是宽袖襕衫文人打扮的年轻郎君,端着酒盏,对着对面的郎君和煦笑道。
相对于他脸上的笑容,坐于他对面的马康年却是不怎么开怀,眉目阴沉沉的,本来还算俊秀的面容上无一丝开怀笑意,只举着示意了一番,就闷头将酒盏里的酒饮下。
年轻郎君见状,面上笑意更深,也将酒饮下,才用着宽慰的语气道,“荥阳兵卒守卫森严,我们能混入其中并不容易,还望康年莫要忘了自己在主公面前说过的话。”
见马康年面色不变,他顿了顿,又低声含笑道,“你也无需担忧,这徐州疫病虽易染,却也并非治不得,你如今的住处都已经有一位医者守着,又何必如此心忧。”
马康年眉目阴沉,指尖将杯盏捻地发白,最后却还是扯了扯嘴角,“师兄说得是,我会注意的。”
似没有注意到自己师弟面色的难看,年轻的郎君满意地颔首,又伸手拍了拍马康年的肩,“若是荥阳出现了疫病,届时荥阳城内定会生乱,在主公的帐下,那也是大功一件,凭借着这份功劳,师弟也必定会被主公看重的。”
“多谢师兄提携,师弟受教了。”
这话说到了心坎上,虽脸上的笑意依旧勉强,可面色却是好上了许多,马康年再次拱手谢道,眼底尽是掩不住的野心勃勃。
年轻郎君笑意渐深,又看好似地拍了拍马康年的肩,才端起酒杯给案上的酒盏倒上酒水。
……
四月初时,已经进了早春,气候一下子暖和了下来,除了上了年岁或是体弱多病的人,大多人将身上厚重的御寒衣物一件件褪下,换上了轻薄的春衫。
“……啊,伸出舌给我看一看,嗯好,我再看一看眼睛,嗯好,这位大娘并无大疾,只是有些下痢,我给你开一张药方,能够治泄肚,去食气。”
年幼的小女郎面容青涩,还顶着一对稚嫩垂髻,把起脉来却是有模有样的。
小女郎对着面前的妇人轻声细语地说着,待写完了药方后,又唤了教习过来看过,确定了并无诊错药方也无误后,才将药方给妇人。
妇人接过了药方,千恩万谢了一番就走了,见自己诊脉的案前已经没有了庶民等着了,秦语盈懒懒地撑了撑腰,又看了看天色后,遂起身开始收拾起自己案上的东西。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旁的几位医女也停下了看诊,也起身收拾着自己的药匣,秦语盈收拾好自己的药匣后就直接背上,只耐心地等着其他医女收拾好,然后如往日一般一起结伴回都督府。
“好奇怪啊,沫姐姐已经给这位老夫人诊了许久了,怎么还没有诊好?”
秦如萱也收拾好了自己的药匣,站在了秦语盈身侧,她百无聊赖地看着不远处依旧还坐着的女郎,有些疑惑地喃喃道。
“沫姐姐这么厉害都诊不了,兴许是什么棘手的病疾吧。”秦如盈猜测道。
虽然平日里她们大多也只是看个风寒下痢什么的,但是有时也是会碰到一些诊不出的病症,每每这个时候,就大多会请教教习。
秦如萱闻言,也认同地颔了晗首。
所有出诊的医女都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药匣站了起来,而此时,正在给老妇把着脉的何沫眉头簇紧,额上已经沁出了些许的细汗,她抿了抿唇,放下了搭在老妇腕上的手,起身几步来到了一位教习身侧,低声轻语了几句。
见女娃子离开,以为那个女娃子是不打算给自己治了,老妇面色有些不好看,可看着四周站着的部曲,只悻悻正想离去,却见方才听着女娃说话的医者正皱着眉,随后疾步朝着自己走来……
荥阳出现疫疾一事,很亏就传到了留守荥阳的仲羽耳中。
“疫症出现在何处?”
听着军卒的来报,仲羽也顾不得换衣物,立即起身朝着府外走去,边走着还不忘边询道。
“是在东街的一街道上。”
“是如何发现的?”
“是王妃身侧的医女在行医时,偶然发现的。”
王妃身侧的医女?
急切行走着的脚步一顿,仲羽眉头皱起,侧身询道,“这些医女如今身在何处?”
“发现了疫病后,医女还有一众部曲都未回都督府,还在原处候着,听候吩咐。”
仲羽沉吟,然后道,“你立即去军营让寇将军派人将荥阳内外城所有的城门守着,不予任何人进出,还有也尽快派人到都督府上告知疫病还有医女之事。”
“是的,军师。”
士卒领命退下,而仲羽也上了马车,朝着外城直接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