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大部分都是用大刀的,可属下还是看见了,那个砍下二王子头颅的人,用的就是弯刀!那些人身形也都很强壮,不像是大周人……”士兵不断地说着。
而听了他的话,安泰却是沉默。
没有屠杀戎人平民、直接冲着王帐而去、放走了牛羊马、身形强壮、还用弯刀……只有戎人才会习惯用弯刀。
大周人大多用长刀。
此事是戎人所为,还是大周人所为?
他迟疑地看向大王。
却发现大王此时异常地平静。
他眸光微闪,沉声道,“大王,他的话不可尽信,还是派人回部落里探查清楚。”
握着弯刀的手指近乎发白,阿嘎日却是罕见地并没有失去理智,只沉默了许久后,就让人将营帐收拾好,再派人将日固,苏勒等几个小部落的人请了过来。
……
又这样过了一段时日,大周军队一直没有大规模进攻的举动,可溯水河畔的冀州旌旗却是迎风招展,还是让戎人精神日夜紧绷着,时刻准备着迎战。
很快地,就有戎人受不住了。
提出了要和大周议和一事。
营帐内很快就充斥了两种声。
第一个出声的正是朝鲁。
头发略白,眉头紧紧地皱着,像个老头,明明是草原戎人出生,却长得极为瘦弱,看起来像是戎人神话中的智者,因此在大多时候,他的话在一众戎人中都颇有威严。
他看着率先提出了议和的族人,不赞同道,“大周人来势汹汹,又怎么会同意和我们议和,傲瑞,你这是在扰乱我军军心!”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去。
可这一次,却并没有人响应他的话。
戎人十部,阿布尔、赤那、巴拉三大部落占据着呼诺湖外辽阔肥沃的草地,这三个部落牛羊成群,势力强大,即便去年冬天死了不少族人,也依旧比别的部落要强大太多了。
没了许多马,没法劫掠粮食,去年冬死的人太多了,三大部落能够耗地起,他们这些小部落却是耗不起的。
很快地,营帐里就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了起来,吵地面红耳赤,全然没了一月前的表面和睦。
已经接连有三个部落被灭了,他们谁也不愿意成为下一个,谁也不想像那些从部落里勉强逃出来的人一样,如同丧家之犬四处逃窜。
阿嘎日脸色阴沉,一声不发。
他垂眼看着自己腰间的弯刀,手指缓慢地摩擦着光滑的刀柄,眼底的神色阴鸷骇人。
营帐内依旧争论不休。
最后却还是同意了下来。
近百年间,他们戎人撕毁的盟约不在少数,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张纸,根本不能代表任何东西。
营帐内一众人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本来还在反对的人也不再多言。
拟定的议和盟约很快被送出去了。
不久后,大周的军队依照盟约退出了溯水。
即便依旧心存警惕,可戎人在知道大周的军队尽数地退出了溯水后,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
签好了的的议和盟书就这样被随手丢进了篝火里,红色的布料被烈火灼烧着,金色的字消失,很快就随着烈烈篝火化为了灰烬。
屠达看着林轩的举动,本就凶狠的面上神色微顿,不由地有些乍舌地嘟囔着,“你们不是整天都在说君子君子吗?这些坑人的法子,究竟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又是安排人去突袭少布栽赃嫁祸,又是同意议和下套……随军的两位军师看起来都是温温和和有学识的人,怎么用起手段却是一套接一套的阴险,就连这个年轻郎君,手段也是一茬接一茬的。
几月的行军下来,原本隽秀白皙的林小郎君也变地有些黝黑,闻言,他挑了挑眉,一如既往地意气风发,很有礼道,“屠将军说笑,君子那一套是对君子的,对小人也自然要用小人的办法。”
诡计多端的确是诡计多端。
可阴险却是算不上的。
大周几百年来,也是和戎人签下了几次盟约的,只是屡次都会被戎人率先翻脸不认人,边域城镇多遭屠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总不至于他们反过来施了一回,就是阴险了吧。
平北王千里迢迢率大军北伐征战戎狄,攻破了戎狄的边防大军,先后接连灭了三个戎人部落,如今胜利在即,又怎么会提出想要和戎人议和这一事?
林轩看着已经化为灰烬的议和盟书,眉目舒展,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戏谑笑意。
屠达耸了耸肩。
他是个莽汉,一向更加喜欢直接领着重骑攻打的强悍作风,不喜这些弯弯绕绕的,不过要是能够保全大半的兵力将戎人彻底灭了,阴险就阴险吧。
毕竟论无耻不要脸,谁比得过戎人。
第98章
即便大周军队退出了溯水, 戎人草原的防线骑兵也并没有卸下,可除了朝鲁,各大部落的首领却是回了自己的部落。
阿嘎日也不例外。
派回部落一探究竟的士兵还未回来复命, 他急切地想知道如今自己部落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在大周退出了溯水之后,更是连夜地赶回了部落落脚的那片草原。
可部落里的一切都让他心寒。
最喜爱的次子被人砍断了头颅,只余下了一具冰冷腐烂的躯体;偌大的王帐被人付之一炬,只剩下一片烧焦的草原;粮食也被尽数烧没了, 牛羊马更是被放跑了……即便心中早已经隐隐有所预料,可在看到王帐里的狼狈不堪后,他还是忍不住眼底充血, 心头怒意冲天。
大王不在营帐中,能够主事的大妃和王子又接连被杀, 整个少布已经彻底乱作了一团,人心惶惶, 如今见大王回来,也大多
阿嘎日忍着怒意,又将当初留下保护部落的几个将士召过来,在得知了和那个士兵相差无几的话后, 又问了那些贼人最后的去向。
待听到士兵说贼人往呼诺湖的西北方向跑后,他面色终于忍不住一沉, 王座一侧的扶手几乎被他整个捏碎。
呼诺湖西北方。
戎人巴拉部。
“该死的朝鲁!该死的巴拉部落!”
常年茹毛饮血的戎人脾性大多暴烈,在确定了心里的猜测后, 临时建起的王帐再次响起了不间断怒不可遏的喊声。
已经快六月了, 距离草原的冬天也不远了,没了牛羊马,没了积存的粮食, 今年冬天,部落必一定会死更多的人的。
这是想让他们少布整个部落统统族灭阿,将士也是怒火中烧,一时间,对于巴拉部戎人的恨意,竟盖过了一直憎恶的大周人。
……
荥阳的天气逐渐热了起来,草木也日渐枝叶丰茂,一场大雨下来,将接连几日烈阳炙烤所带来的热意驱散,东市连带着几个坊的栅栏也被去掉了,被安置于客栈里的一众医者医女也都已经平安地回到了都督府。
已经是六月中旬了。
距离褚峻离开也已经有四个多月了,望着屋檐下淅淅沥沥的雨,妇人若有所思,宽大艳丽的袖摆被一阵风吹过,拂出了柔和的弧度。
六月是褚峻父亲六十大寿的时候,可褚峻还没回来……阮秋韵想起了褚氏族人离开时说的话,思虑了良久,还是让人准备了一份祝寿的贺礼,送去了信都郡。
回到了屋里,却见圆案上摆着一篮子的桑葚果,竹篮子不算很大,却是被装得满满的,里头桑葚果已经成熟,紫中泛黑。
春彩上前两步,轻声解释,“果苑的桑葚果大多熟了,这是表姑娘和项女郎送过来的,都是两位女郎晨起时去果苑里摘的。”
桑葚一般是在春天成熟的,只是荥阳在地处靠北,气候相对于比较寒冷,因此桑葚果成熟的时候会晚一些,一般也是在五到六月这个时候。
阮秋韵眸里笑意潋滟。
桑葚已经清洗过了,她捻起一个桑葚果放进了嘴里,又让春彩她们几个小姑娘拿了吃。
王妃素来温柔和煦,春彩几人也时常吃着王妃赏下的吃食,此时迟疑了片刻,倒也并不拘谨,每人捧着一捧桑葚果甜滋滋地吃了起来。
“……桑葚可以直接食,桑葚还能泡酒,奴幼时家里就泡过,家中的长辈每每泡好了,就待端正节那日享用。”莲荟边吃着,还边小声地和王妃说着各种桑葚果能做的吃食。
即便是在现代社会的时候,阮秋韵也是很少喝酒的,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喝过的也只有去年端正节那日的桂花酒,闻言,她望着说话的婢子,温和询道,“那桑葚酒好不好喝?”
被王妃问话了,莲荟脸颊有些红,她吃地急,嘴上也染上了桑葚果的汁液,她摇了摇头,小声回道,“奴没有喝过,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桑葚是她们在山里采的,桑葚酒都是家中祖父大伯他们喝的,她那时候年纪还小,家里人也没让她喝过,所以也不知道这桑葚酒是什么样的滋味。
年纪还小,的确是不宜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