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不出身份凭证的尸身一般会丢在乱葬岗,而身份明确却暂时无亲眷认领的尸身一般都会放置在郊外的义庄。
被风光抬棺大葬的只有那俱被用来替代周元义的“无名尸身”,而郡守府仆从的尸身大多已经被其亲眷认领了回去,如今也唯有周元义几个亲眷的尸身还安置在郊外义庄,只等那“周郡守”的尸身出殡下葬后再一并下葬。
她沉思了片刻后,“你帮我选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将周郡守几位家眷的尸身下葬,不要让周元义和他们葬在一处。”
穿书的经历本就是有些离奇,又是魂穿,这些年阮秋韵心里隐隐也有些相信那些所谓灵魂神鬼的说法,只觉得一个对待妻女这样薄情寡义、甚至是亲手置子女于死地的伪君子,还是别脏了别人的轮回路了。
扈从领命退下。
阮秋韵放下册子揉了揉额,又垂眉饮了口冷茶,凉丝丝的茶汤顺着喉舌滑下,才勉强将心底的情绪压下。
心烦意乱,她起身打开了窗户,虽是晚夏,空气里却是早早已经带上了秋天的凉意,一阵凉风刮过,裹挟着几粒清凉的雨水,也让人神清目明。
距离书里平北王死亡的时间段越来越近了,阮秋韵其实心底难掩焦躁,只是她无论怎么去试图回忆原著里关于平北王的一切,也没办法回忆出书里反派最后死亡的原因。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所有的思绪杂糅成一团,宛如一团被揉搓地乱糟糟的毛线团,阮秋韵这几日不断地用心思去梳理捋顺,试图找出那个能够将一切线索捋成一条的线的线头。
阮秋韵努力沉下心,眸色复杂。
书册上提到,周元义的升迁和齐牧有很大关系,可阮秋韵没办法去相信周元义就是齐牧的人,毕竟凉州官员的升迁绕不开齐牧,却更绕不开的是朝堂。
吏部毕竟是掌朝中所有文官的任免升迁的部门,这么十几年,吏部的官员来来往往,其中不仅有刘氏的人,也有褚峻的人,更有……太后的人。
也就是邹氏的人。
太后。
对于这位太后,阮秋韵的印象并不算深,只是相比于那位掌权如日中天的太皇太后,这位同样垂帘听政的皇帝生母就显得有些默默无闻了。
对方在朝堂并不显眼,在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从不直接插手政事,就连母家邹氏也十分地低调,以至于大部分的朝臣都将其当做摆设。
只是这并不代表阮秋韵就会将对方忽略过去,毕竟从那本书的结局来看,对方无论如何都称得上是应有尽有的最后赢家。
出身尊贵,十六岁及笄时成了皇后,虽然先帝那时手中无权,却也是身份尊贵,和先帝也算是夫妻恩爱;
生下了先帝唯一的孩子,后来亲生儿子男主被调换,假儿子被太皇太后养得嚣张跋扈,在农家长成的真儿子男主却被农户一家养得俊秀有礼;
在假皇帝即将能够亲政的年纪,真儿子男主被顺利换回成了皇帝,也顺利亲政,后来又结识的定远侯独女,在娶了对方做皇后后,手握兵权的定远侯也自然而然地成了保皇一脉最大的拥趸;
两大叛贼针锋相对打得你死我活,最后双双炮灰,而亲儿子男主有了定远侯的扶持,在没了能够威胁皇权的权臣后,也逐渐收拢了权柄,真正地坐稳了皇位;
皇帝对于亲生母亲很是孝顺,
对方晚年富贵一生,又惠及母家。
脑海里浮现出曾经在宫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端庄妇人,阮秋韵莹白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书案上一面本螺一本的书册,心里的思虑却是逐渐重了起来。
如果周元义一开始就是太后的人,那么十几年前他在朝堂上进言让太当时的太后还政很大可能是得了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的示意。
只是当时刘氏势大,所以他即便是引起了一些保皇党的共鸣最后也落得了一个失败被贬的下场。
阮秋韵想了想,重新坐回书案前,拿出纸笔,沿着自己的猜测一步步地往下推。
周元义要是邹太后的棋,这枚棋在奏请太皇太后还政无果后被贬凉州,并且在太后暗地里的扶持下一步步高升。
以调高粮价、伪造“时疫”等手段来引起民乱,想来等到消息传出去就能引来叛军对上冀州军,冀州军这时内忧外患……所有人都会以为这一切都是叛军的谋划。
可齐牧及帐下的谋士大多都不是蠢人,又怎么会轻易相信这些没有确切来源根据的消息呢?除非他们知道周元义的动作,甚至可以说他们对周元义的传信有几分信任。
与褚峻的年少成名相比,齐牧自幼名声不显,毕竟齐氏虽是世家,却只是二流世家。
可就偏偏就是这么“恰巧”地,周元义被贬到了凉州,又那么“恰巧”地,周元义还早早地和陇西齐牧有了联系。
阮秋韵不相信这些都是巧合。
周元义要真的是早早就安排好的棋子,这样的棋子,难道就只有一枚吗?毕竟十几年前,应该也正是褚峻崭露头角,功成名就的时候。
阮秋韵想去深究,可局势却是不等人的,斥候带来了叛军即将抵达临洮的消息
一时间,整个临洮风声鹤唳。
第141章
披上甲胄的男人身量高大, 气势骇人,阮秋韵细致地为其解开手上的臂缚,褚峻垂眉望着夫人低垂的眉眼, 勾唇轻笑,只觉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出征西北草原前的那段时间。
见夫人眉心萦绕的愁色,男人指腹缓缓抚上,言语含笑,“夫人不用担心, 有夫人庇护,我定会平安凯旋的。”
阮秋韵眉眼抬起,淡淡瞥他, “我是神仙吗?竟然还能庇护威名赫赫的平北王?”
“嗯,夫人自然是我的神仙。”
是他的帐中仙。
知夫人内敛脾性, 后一句,褚峻识趣地没有说出口。
阮秋韵笑笑, 眉眼的愁绪也消散了不少,她再次抬眼认真端详男人的面容,依旧俊美无铸,只是因为长时间的行军而平添了几分风霜。
面对夫人的目光, 男人没有丝毫躲闪,反而是觍着脸凑了过去, 试图让自己夫人能近距离观察自己的脸,“夫人的夫君生的俊美, 夫人多看几眼, 不亏。”
不要脸。
阮秋韵心里暗啐,眉眼的笑意却愈发浓厚,她唇角下压, 顺势凑过去认真地瞧了几眼,随后语气认真,“黑了很多,看起来的确没有原来那般好看了。”
“夫人莫嫌弃,养养就好,到时候凯旋了夫人再亲手给我抹几次那些面霜,夫人的俊俏小夫君就回来了。”褚峻厚着脸皮。
还俊俏小夫君呢?
男人身量高,眼神凌厉,一身气势骇得惊人,即便是再白几个度,看起来也和那些俊俏小夫君这几个字没有丝毫关系。
阮秋韵抿唇一笑,只觉得压在心头的情绪也轻松不了少,她眉目沉静,将这两天自己的推测一一告诉褚峻,最后又道,“……这也仅仅是我的推测,如今也还没有证据,说给你听只是想让你在战场上多注意一些。”
她声量略微放低,“不仅要多注意一些对面的敌人,也要注意一些身边的人。”
拇指上扳指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褚峻眸色渐沉。
他没有去问夫人为什么会想到朝堂上默默无闻的太后,也没有去问为何会觉得周元义是太后的人,而是问道,“夫人是不是已经有了怀疑的人?”
阮秋韵颔首,说着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我昨日已经派人去查探了,只是还没有消息传回。”
有了怀疑后,阮秋韵第一时间去查阅了褚峻此次平叛所带的谋士与副将的生平,最后圈出了两个比较可疑的人选。
褚峻爱重夫人,无论是冀州还是军中,阮秋韵几乎都是和丈夫共享权柄,所以在圈出这几个人后,就立即派人暗地里去查探了。
几个熟悉的名字落在纸上,褚峻沉冷的眸光一一划过,发现两人中,其中一个是谋士,还有一个是他的副将。
他帐下谋士很多,副将也不少,虽然不一定每个谋士或副将都能得到重视,但能够被选来随军的,基本上都是追随他十年以上且跟着他上过无数次战场的人。
纸上的谋士他有印象,机密议事他排不上,日常议事表现不算出彩,但却有些管理内务的能力,有时候也会协助军师管理军中内务。只是这次军中内务由夫人接过,军师仲羽辅之,他便也没有派上用场。
纸上的副将他也更为熟悉,他为主帅,战场杀敌之时几个副将经常也会随护左右,他们也跟随自己十多年了。
说完后,阮秋韵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她眉目多了几分轻松,语气郑重,“这只是我个人的揣测,他们究竟是不是还要看证据,只是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平安凯旋。”
她的忧虑从未如此明显过。
征战西草原的时候,阮秋韵不担心,即便战场上变化莫测,她知道褚峻一定会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