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部曲扈从护卫守夜都是按着一定时辰轮值的。
阮夫人生疾那夜下半夜,正好是林轩当值,天色微明时,他可是亲眼看着主子从阮夫人屋里出来的……
……
进了客栈包了客房,再将行囊物件整理好,已经是傍晚的时候了,阮秋韵看着几近西沉的落日,歇下了要立即去找外甥女的心。
平静安然地休憩了一夜,翌日一早,阮秋韵就打听到了赵府的位置,来到了赵府,满怀期待地递上了拜帖……
“……赵筠的姨母?”
夏氏画地精致的黛眉轻扬,看着手里的拜帖,颇有些兴味道,“这是知晓赵筠的及笄礼要到了,前来观礼来了?”
她想了想,将拜帖放下,淡淡道,“既然这么大老远赶来了,也算是有心,你且将人带到三姑娘院子里吧,仔细着些,莫要惊扰了老太太。”
至于出面招待,却是不可能的,一个妾室的姊妹,尚且当不得赵家的客人。
奴仆应声退下。
只携着一个小婢,又带着幕篱遮掩的妇人,很快就被奴仆引到赵家三姑娘的院落。
已经收到了嫡母院里的奴仆的口信,披着披风,匆忙换上新衣的女郎早早就带着贴身小婢在院门立着,小脸红扑扑,踮着脚尖翘首待盼地等着。
看了几瞬,还要转过头问一问身侧的小婢,自己的衣着打扮可还得体,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也不甚安心,清亮的眼眸里充斥浓浓的惊喜和忐忑。
赵筠从未想过,姨母居然会过来看望自己,这实在是让她又喜又忧,毕竟姨母身子本就弱,这般冷的天气,又如何受得住。
“翠云,屋里点着的炭火可还够,热茶可是已经备好?祖母给的那件披风很是暖和——”
话说到这里,就嘎然而止了。
赵筠怔怔地看着,不远处跟在奴仆身后正缓步而来的妇人,整个人如同愣住了一般,脑子嗡嗡嗡一片。
可一句曾经在书上看到的诗句,却越过一片混沌,莫名地出现在脑海里。
柳如眉,云似发,鲛绡雾縠笼香雪。
款款而来的妇人披着素色斗篷,白色薄纱幕篱垂落直至肩处,幕篱掖开了一角,玉容花面,容色秾丽缱绻。
这便是自己的姨母吗……
年轻的女郎呆呆地看着自己,眼眸澄澈清亮,鼻尖微红,身材纤瘦小巧……和前世的十五六岁的外甥女,简直是一模一样。
虽早有预料,阮秋韵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惊喜。她步伐加快,越过引路的奴仆,很快就来到怔然的小姑娘面前。
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女郎,见她还是怔仲地,用着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阮秋韵心底有些发酸,忍不住轻轻地将人揽进自己怀里,
“筠筠,抱歉,姨母来晚了。”
耳畔的女声轻软柔和,赵筠整个人埋在姨母柔软馨香的怀抱里,她渐渐地回过神,只觉得自己整个身躯像是被暖和柔软的棉绒彻底裹住了一般,暖和柔和。
女郎小脸绯红,眼眸却是逐渐浮出迷蒙水意,鼻尖更是一酸,忍不住低声唤,“姨母……”
这么多年,这世上唯一一位会真心关心自己的长辈,如今跨越风雪,还是来到自己身边了
赵筠伸手将妇人抱紧,似要将自己整个镶嵌入妇人的怀里,微红的眼角有泪珠滚下。
真好。
……
庶出姑娘的及笄礼,算不得多贵重,但总归是女郎的上头礼,对女郎来说也是大事,若按着规矩操办也能得个好名声。
因此除了家里人,夏氏也提前给赵家一些关系亲近的官宦女眷递了帖子,毕竟她们来不来是一回事,但总归自己这个嫡母的责任是尽到了。
正月二十五这日,很快就到了。
第22章
及笄, 即女子年满十五结发,用笄贯之。
正宾加礼,赞者相协, 有司托簪,赵家前两位女郎亦是年满十五就举行了及笄礼。所以夏氏作为赵家当家主母,在安排这样一事上,也还算熟练。
赵筠是庶女,夏氏虽不苛刻, 却也不会真的同对待女儿一般为其过多筹谋,只一切照着规矩来。
正宾请的是族内旁支中德高望重德才兼备的妇人,至于赞者……夏氏思虑了许久, 最后还是决定让自己的女儿出面。
一切也就这么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赵家宅院是祖辈时便置于下了的,按着规矩分成前厅后院, 前厅一般是家中郎君们住着的地方,后院则是家中女眷是活动之地。
赵家大老爷赵盼山正窝前厅书房看着一沓沓的卷宗, 听见后院里的奴仆来喊,眉头皱起,放下手里的卷宗淡淡道,“近来公务繁忙, 你同夫人说一声,我便不过去了。”
书房外的奴仆有些犹豫, 却也还是应声退下。
听到奴仆带来的话,衣着得体的夏氏拧了拧眉, 可看着四周数位相熟的妇人, 却也并未说些什么。
观礼的宾客其实不算多,只十数位妇人零星般围在四周,大多也只是同赵家沾亲带故的族中女眷, 没有多少官眷贵妇。
及笄礼很快便开始了。
正宾妇人高声的吟颂祝辞从堂上传出来,身着素衣襦裙的女郎跪在堂下的软垫上,灵动的双眸平视前方,让正宾为自己正笄,而后对着堂上的嫡母缓缓叩首……
难得换上一件颜色鲜亮的衣裙,阮秋韵隐于人群里,看着亭亭玉立的外甥女,视线又缓缓游移到堂上,玉色的面容带着些许疼惜。
女郎及笄,上首坐着的,合该是双亲才是。这嫡母都在,做父亲却不在……阮秋韵黛眉轻颦,心中对那书中薄情寡恩的赵父,观感更加不好了……
赵筠规规矩矩地行着礼,在起身抬首时,视线在嫡母身侧空着的椅子上停留一瞬,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对女郎来说这样重要的日子,生身父亲却不出席观礼。即便早有预料,心中却还是有些难受,赵筠抿了抿唇,想着千里迢迢赶过来,如今亦在观礼位上观礼的姨母,努力将心里那抹失落难过压下。
三拜后,礼成。
有司撤去笄礼的陈设,西阶位上摆好醴酒席,正宾妇人揖礼请笄者入席,赵筠乘着这个机会,抬眸朝着姨母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衣着难得鲜亮的妇人立于昏暗的堂下,牛乳似的肌肤盈盈晕光,即便隐于人群里,也惹人侧目。
姨母的眸光柔和如春风,带着无尽的包容,赵筠扬起笑,那抹因为父亲不在而生出的幽怨,也被这缕春风吹地,缓缓散去……
……
后院隐隐有曲乐声传来,喧闹地让人忍不住心生恼意,赵盼山将手里的卷宗搁下,正要唤人,书房的门却徒然开了,赵府的管家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如同是被罗刹鬼追魂索命一般,赵盼山心生不悦,正想呵斥没有规矩的奴仆,却见管家一溜烟儿跑到自己更前,带着急色高声嚷道,
“大爷,平北王,平北王登门……”
管家上了年纪,跑地也急,此时喘着大气,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话里的意思却是让人忍不住骇然。
“平北王?”
赵盼山倏地从扶手椅上坐了起来,瞠目结舌,少顷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是说,平北王在府外头?”
大冷的冬天,管家愣是跑出了一身的汗,他用袖口擦了擦额间,又急忙躬身道,“那能啊,奴已经让人引到客堂了。”
所以……平北王真的登他们赵家的门了?
意识到这点,赵盼山心有些慌,手里沾了墨的笔也迅速搁下,忙撩起衣袍从书房里奔出,匆匆忙地赶到了客堂。
披着氅衣的男人正立于客堂中,身后还跟着不少捧着墨色漆盘的奴仆,漆盘上并无一物遮盖着,让人能清晰地看清楚放置于漆盘里头的物什。
发钗,玉佩,书籍,颜色鲜艳的绸缎布匹……看着,都是些女儿家才会用得上的物什。
赵盼山只粗略地扫了一眼,心就忍不住扑通扑通地直跳,他步履急促,很快就越过两侧的奴仆,来到平北王面前,躬身作揖,“王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赵祭酒无需多礼。”褚峻似笑非笑地,听着隐隐传来的曲乐声,直截了当表明来意,“听闻府上三姑娘今日及笄,本王素来同那孩子的姨母有旧,今日也过来凑一凑热闹……”
三丫头的姨母?
这,这……
赵盼山目瞪口呆,作揖的手还未放下,脸上的神色惊疑不定。
……
平北王登门的消息,在传遍了整个前院后,很快也传到了后院,宴席上的女眷窃窃私语。夏氏得了消息,心里也是有些不安,又派了身边伺候的李嬷嬷前去前厅打探消息。
探听消息的李嬷嬷很快就回来了,身侧还跟着十数位手捧着墨色漆盘的灰衣奴仆,漆盘里置的都是些金贵的女儿家物件,一行人从院外进来,看起来浩浩荡荡,极为吸引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