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家的私人资料库系统里,贮藏着京城权贵人家数以万计的资料, 他们的档案库自出生便开始筹建,容向熙的那份资料, 自然也完完整整保存在属于商家的资料库系统里,至今还在不断完善。
在六年前,负责规整容向熙资料的秘书一直给容向熙的评价是——工于心计、富有野心。
六年后, 因为某一件事的发生,秘书再次书写容向熙的档案,给她的评价是——柔顺恭谨。
是什么造成她性格大变?
商呈玉轻易猜到。
——容韶山已经发现她的野心,她不得不隐藏,变得柔顺服从。
商呈玉自然而然想到此前秦越转交给容逢卿的那份属于容向熙的资料。
彼时容逢卿还是他的女友。
不过,照顾容逢卿的是秦越。
秦越哄不好她,给远在中东的他拨电话,“容小姐想见您。”
他当然不会见容逢卿,回秦越,“你可以多为她买一些礼物。”
秦越却说:“您跟卿卿小姐长久不能见面,她心里很没有安全感。”
“你不是带她去温家见长辈了么?”
秦越当然没有那个资格带容逢卿回商宅见商载道,不过秦越可以走捷径,带容逢卿去见温老爷子。
养父也是父,四舍五入,温老爷子也是商呈玉长辈了。
”这次不是见长辈的问题,是容大小姐回国,来势汹汹,卿卿小姐担心她回来了,她在容家再没有立足之地了。”
“你想做什么?”
秦越说:“二公子,我想要您一点权限,查一查容大小姐的资料,给卿卿小姐吃个定心丸。”
当时,商呈玉便料到秦越可能会拿这份文件对付容向熙。
不过容向熙如何跟他无关。
毕竟,秦越是商希林的人,而容向熙也算商希林半个心肝。
秦越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堂而皇之向容向熙出手。
没想到,秦越真的那样做了。
“当时,我认为,你会跟大哥终成眷属。”
商呈玉刚到伦敦时,商希林知道他不喜欢容向熙,便在跟他打电话时,常以“你的小未婚妻”的名头称呼容向熙,后来,商希林称呼容向熙的名称渐渐亲昵起来,他叫容向熙“昭昭”。
再到后来,容向熙赴美留学,已经快要成年的年纪。
彼时,商希林便再也不在商呈玉耳边谈论容向熙,反倒热衷于往商呈玉身边塞女人。
不过那时,商呈玉并不在乎商希林对容向熙的感情,他对这位所谓的未婚妻没有丝毫感情,他厌恶一个野心勃勃工于心计的女人,更厌恶她背后那个贪婪无止境的家族。
他对商希林对容向熙的爱,乐见其成。
容向熙听完,仰眸看向商呈玉。
月亮移至中天,轻盈的月光照亮他清隽矜冷的面容,以及他漆黑又通透的眼眸。
他微微垂眸,绅士的姿态看她。
当然,他的眼底没有半分歉意。
只有一以贯之的淡然。
或许多一些假意的温和。
容向熙并没有顺着他的话题解释她跟商希林的关系,而是咄咄逼人反问:“商先生,如果重来一次,你还是会毫不犹豫重复自己之前的选择,是么?”
“昭昭,我跟你的人生,都没有重来的余地。”
言下之意,他当下的每个选择都无比正确。
无论是容逢卿还是秦越,都不过是他一颗小小棋子。
就算重来一次,他也懒得换一枚棋子。
他的时间如此珍贵,他不会将精力浪费在这种无名小卒上。
同样,他也不会放弃试探打压容向熙。
因为,只有在极端的压力下,才能真正认清一个人。
“所以,我跟你之间没有任何误会。”容向熙笑了下,温和说:“我跟你走到今天,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个不配得到爱的人。”
商呈玉并不恼,不疾不徐回复她,“说得不错,我的确不值得爱,我也不想得到你的爱。”
他只是想要她待在身边,想要她的目光全部投向他一个人。
容向熙注视他眼睛,“那就如你所愿。”
——她永远不会再爱他。
风吹树摇,月亮隐蔽在云影后。
商呈玉身上的光亮,骤然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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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容向熙在李家的茶楼里面见蔺长清。
李家这几年风光不再,无论是在政界还是在商界,都难拿的出令人说道的成绩,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仗着老一辈积累起的人脉和底蕴,这几年李家在高端服务业上还是颇有建树。
他们开设一些茶楼、温泉馆、高尔夫球场还有私家会所,只对京城中那几家金字塔顶尖的家族开放会员资格,并不对公众营业,目的是搭建在京城权贵之间穿针引线的平台。
蔺长清给容向熙的见面地址便是李家开在二环内的一间茶楼。
那是一座五进四合院。
没有名字,不挂招牌,门前是一棵长青古树,还有两尊风化得没有轮廓的石狮子。
门也是风吹日晒,红漆斑驳,大门上挂着锁,似乎眼前只是一座荒芜的院落。
李璟望着台阶上的青苔,“走错地方了?”
“没有。”容向熙说:“走后门。”
她说:“十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门口还是玉雕的石狮子,佳士得两千万的起拍价,从这门前过,里面是金砖碧瓦,豪车林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李家也变低调了,不是金砖铺地的作风了。”
不过心底隐隐又浮现出疑惑——如果李家真能这么谨慎,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不过这个想法只在心头停留一瞬,容向熙便上车,吩咐司机开到后门。
院内果然别有洞天。
翠山屹立,泉水湍湍,云雾霭霭,亭楼蔓延。
眼前似乎不是寒冬萧瑟的京城,而是春风软融的江南。
当然,比满园景致更吸引人的是坐在长廊品茶观荷的男人。
男人的秘书主动朝容向熙走过来,笑容是容向熙熟悉的公式化热情,“容小姐,蔺总在等您。”
容向熙挑了下眉,语调是天衣无缝的温和,“好啊,请您引荐。”
“不敢当。”秘书笑着带容向熙走到男人面前,低头,“蔺总。”
蔺长清这才抬眸,目光深幽看不出深浅,“容小姐。”
他依旧没有起身。
容向熙笑了下,礼尚往来,“蔺公子。”
既然他叫她容小姐,她也没必要叫他蔺总不是吗?
蔺长清看出容向熙的不悦,笑了笑,“给容小姐加一把椅子。”
椅子搬上来,容向熙却没有坐,“坐着赏荷,荷花便被栏杆遮住了,站着就蛮好的。”
她不想久坐,更不想跟蔺长清久谈。
蔺长清也起身,站在她侧,“在容小姐来之前,我让人拟了一份婚前协议,容小姐要看一看吗?”
容向熙看他,“蔺公子——”她话没有说全,但眼底含义明晃晃。
蔺长清温声说:“我只是想告诉容小姐,我跟你的交往一切都基于结婚的基础上,如果你想要恋爱,我也会陪你谈。”
蔺长清身上有他们这个圈内最常见的精英感和高傲感。
他不需要一段爱情,只需要一段婚姻,需要一个合格的妻子。
容向熙笑了下,“现在,我什么都有,没必要凑合一段婚姻。”
如果真要凑合,她为什么不找商呈玉复婚?
蔺长清慢条斯理道:“但容小姐需要一段稳定的感情来摆脱商先生的觊觎,不是吗?”
容向熙微微眯了眯眼,“蔺公子消息精通。”
蔺长清含笑,“我愿意做容小姐的障眼法,助你摆脱商先生。”
容向熙没说什么。
她还没有废物到要用一个男人来摆脱另外一个男人。
不过,她还是跟蔺长清一起吃了一顿午饭,作为一个完整的落幕。
吃饭时,蔺长清绅士为她夹菜,“容小姐似乎已经对我判了死刑,不能再考虑一下跟我假交往假结婚吗?我保证,你的利益不会受损,我的财富将与你共担。”
容向熙说:“我没必要选择一段假交往假婚姻。”
“如果是真的,你会愿意吗?”他没有看她,垂眸为她倒了一盅正山小种。
容向熙怔了下,不懂他突如其来的抨击,说:“我为什么不愿意?”
好像在他心里,她根本不愿意发展一段认真的关系。
蔺长清看她,“容小姐,你会愿意跟一个比你年长生活枯燥性格无趣的人长久待在一起吗?”
他这话,好像她已经贬低他魅力似的。
容向熙说:“好像,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是您表现得比较傲慢。”
她不懂他突如其来的自卑来自哪里。
“因为一个自卑的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引起喜欢的人注意。”他说:“你从前喜欢商呈玉,据我所知,商呈玉最引人注目的特点是他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