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梧知道答案是什么,他这样问,也只是借话题趁机诱因郁小瑛说更多的话,以此加深郁小瑛对他加深好感。
闻言,郁小瑛的话果然变多了,“那是昭昭爸爸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不过已经翻修过了,从前这个地方可是荒凉寥落,晚上还有虫跟小蛇,我不敢独自睡觉,就叫昭昭爸爸睡在地上替我驱虫驱蛇。”
方清梧笑起来,看着郁小瑛道:“昭昭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她应该也怕虫怕蛇。”
郁小瑛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抿了下唇,“你们是谈婚论嫁的人,你为她驱虫驱蛇,她应该也愿意。”
容向熙回到小院是深夜。
她并没有喝酒,深思清醒,不紧不慢跟李璟论述着会议纪要,“宁省未来十年都是香饽饽,不仅坤泰在这个地方下了重注,中恒的先发队伍也早早到了,尤其是我们脚下踩得地方更是重中之重,郁书记办公的地方都驻扎在这里,或许我们可以考虑——”瞥到什么,容向熙微微眯了眯眼睛,“我的房间怎么会发光?”
李璟望一眼。
窗户漆黑,仅有月影在其上停留。
“没有灯。”
容向熙很确定,说:“或许是手机灯光。”
她没有询问留宿在院落里的保镖,直接朝郁小瑛的房间走去,轻轻敲窗户,开门见山,“妈妈,您把谁带到这里来了?”
郁小瑛酒醒,想起今天发生的事,紧张和后悔渐渐弥漫胸腔。
她僵硬捏着叶海英送她的白玉棋子,勉强保持镇定,“你的未婚夫。”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冷静,“今天下午,我跟方家人一起吃了顿饭,讨论了下你们的婚事——”察觉到容向熙的目光变得凝重,郁小瑛渐渐声弱,“我也不想的,但方家人太热情了又太卑微了。”
全家齐上阵,谁顶得住这样的压力呢?
她拒绝不了向她敬酒老人,也无法不接孩子的酒。
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容向熙理解她,没有责怪什么,“他们家确实挺有手段的。”
但有手段不代表没有真心。
这正是最难办的地方。
尤其是,当她在自己房间看见打地铺睡在地板上的方清梧时。
刚刚,容向熙没有看走眼,房间里确实有亮光。
光照不是发自手机,而是方清梧手腕上的机械表钻石表针散发出的微弱光芒。
“我只是想为你驱虫驱蛇。”他靠坐在地铺上,衣冠楚楚,即使在深沉夜色里望不见他的脸,也能想象出他此时此刻是一副多么温润儒雅的姿态。
容向熙说:“我既不怕虫也不怕蛇,如果真有的话,我就把他们烤来吃了。”
方清梧轻轻笑起来,笑毕,他语气低柔极其宠溺,“昭昭,你真可爱。”
第96章 蛊惑 让我成为你的脚下泥。
容向熙并没有因方清梧的所谓“可爱”的夸赞缓和神色, 她望向方清梧的目光,是一种审视的平静。
平静中似乎还有厌恶和愠怒的意味。
窗外夜色寂寂,室内也没有开灯。
方清梧只能凭借窗外幽静的月色来望清容向熙的脸。
他看见她的神情, 冰冷得不含半点温情。
他并不恼, 他只是觉得——
好漂亮。
“昭昭, 我知道你怪我自作主张请来郁阿姨跟我们订婚, 更怪我没有经你同意便到你的房间看你,但我实在爱你,我等不及你的心甘情愿。”他温和看她的眼睛, 坦然道:“我们已经认识快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你跟商先生从认识到结婚再到度完蜜月,但我们呢?你一直在拒绝我。”
拒绝他的亲吻,拒绝跟他回家, 甚至,拒绝他的帮助。
“我只能认为你的拒绝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成为一家人。”他不可能承认自己没有魅力使容向熙为他折服。
容向熙开口,“我现在不爱你, 结婚之后也未必爱你。”
方清梧轻笑,“我们这样的人本来也不是为爱情才结婚, 谈恋爱需要爱情, 但结婚并不需要。”
结婚往往是两个家庭的匹配, 条件是更重要的,最次要的是感情。
“如果我们结婚, 我不会跟你签订财产协定,我所有的财产跟你共享, 但你可以设置婚前协定。”他低柔说:“所有的财产,我的是你的,但你的只是你的。”
床边的书桌上静静横躺着一份雪白的文件, 方清梧目光落在这份文件上,“这是我拟定的协议,你可以拿回京交给你的律师们仔细看认真审核,你会发现,跟我结婚,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见容向熙翻开文件,他进而说:“结婚后,我所有的工资都上交,每月的工资都由我的太太分发,我会签订协议,保证不会出轨,一经出轨,立即净身出户。”
他的话说得很好听。
这样好听的话或许可以让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儿感动落泪,但对容向熙来说,这只是听起来悦耳动听的话。
个人工资算什么呢?
作为坤泰集团董事长,容向熙的个人工资跟普通高管持平。
她的财富来源于庞大的家族股权和几代传承的固定资产。
并且,容氏族规明文规定,家族个人对所有家族财产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这是确保家族财产不被外人窃取的有效手段。
这意味着,作为容家一份子,容向熙可以任意享受任何家族财产,但无法转赠他人。
当然,在容向熙做了家主之后,这项规定对她形同虚设。
但她完全可以用这条规定来卡婚姻法的bug,使自己达成名义上的“无财产”。
既然无财产,哪里还用得着所谓的“财产共享”?
她相信,作为几代传承的大族,方家一定也有类似的规定。
情份正浓时这样的规则是有效的,若是真情耗尽,所有的甜蜜承诺也不过是一场幻影。
至于净身出户就更不可靠。
没有任何法律证明出轨便净身出户的条款是有效的。
不过容向熙没有跟他辩驳,她目光停留在婚前协议的扉页。
签名的位置工工整整写着方清梧的名字,还有他的个人印章。
只要容向熙在另一个签名位置签了字,这份协议便有了法律意义。
方清梧以为她要签下名字,起身站到她身侧,“需要我帮你拿笔吗?”他的气息靠得很近。
容向熙没有躲开。
她呼吸清浅,目光直勾勾落在签名栏的字迹上。
借着月光,方清梧的字规整又机械,显得过分僵硬。
这不是她记忆里该有的字体。
方清梧说:“我在国外长大,字写得不好。”
容向熙声音微微哑涩,“嗯。”
她抬手开了灯,灯光流动在纸面上。
莲花水晶灯映出光亮雪白的影。
灯光徐徐照亮了一角的书桌,和站在书桌前,垂眸端详合同的容向熙。
不知是否错觉,方清梧觉得容向熙微微发抖。
她莹白的侧脸,在灯光下,越发苍白明晰。
过一会儿,容向熙取出一支钢笔,抬腕,在一张泛黄的书筏上笔走龙蛇写了几个字。
是方清梧的名字。
方清梧微微扬眉,“好字。”
他对这三个字是由衷的欣赏,并没有似曾相识的熟稔。
容向熙抿唇,望着纸面上的三个字。
她是完全模仿了当初照片背面上的三个字。
她实在是很喜欢那人清峻疏狂的笔锋,一眼便记在心里。
所以在此时此刻,她才能一气呵成,将当初照片上的三个字原原本本写出来。
她闭了闭眸,真相已经如此明晰。
是商呈玉。
又是商呈玉。
在她不到三十年的人生里,仅有过三次怦然心动。
次次都跟商呈玉有关。
“我有事,先出去一趟。”容向熙合上笔盖,转身。
方清梧说:“我陪你。”
容向熙没有心情搭理他,径直往前走,畅通无阻。
而方清梧刚一离开房门,便被保镖拦住。
这间屋子周围,密密麻麻都是保镖。
为首的保镖沉声说:“我们老板说,她想静一静,您就不要跟了。”
容向熙知晓这一切,脚步未停,身影没入昏沉的夜色里。
方清梧只能凝望她背影,看她渐行渐远。
他收回视线,望着周围围了一圈的保镖,轻轻扯了扯唇。
似乎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清了深埋水底的容家威势的一角。
当初来给他说媒的是一位远方舅妈,她讲起容向熙的身世,用了一个生动的比喻,“如果说,咱们家跟普通人相比是云泥之别,但咱们家这片云不过是在飘在三界二十八天,但容家可是住在九重天上头。”
一直以来,方清梧都对这番话没有实感。
直到此夜,直到此时此刻。
原来这就是容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