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青筠立刻接道:“启禀陛下,嫔妾的百鸟朝凤第一次送来的时候因为送膳的小太监倾洒,所以又送了第二次。但这汤汁洒在哪儿,嫔妾是一概不知。”
“何况方才裕妃娘娘也说了,莲音足底沾着的是蜡油而非鸡汤,这鸡汤今日到底有无一人踩到,传唤门前值守的侍卫更是一问便知。嫔妾实在不明白,一个意外,贵妃娘娘怎的就一直抓住不放,好似非要把皇后娘娘今日遭遇都施加在嫔妾头上一般?”
“现成的蜡油不去调查,更毫不在意,贵妃娘娘,这又是为何?”
元贵妃不曾想过桑青筠从前一直默默寡闻,竟这般的伶牙俐齿,一时有些气急:“蜡油罪该万死自然该查,可事关国母和皇嗣安危,本宫不得不多想些,以免错过背后兴风作浪之人。不管这鸡汤今日有无人踩到,你前头求了陛下赏赐,后脚汤汁便洒在了踏跺上,你又该如何解释?”
桑青筠抬眸,平静地问:“那请问贵妃娘娘,嫔妾自入宫以来遭人嫉恨,风波不断,幸好有皇后娘娘多番照拂,若照您所说,嫔妾故意求陛下赏赐百鸟朝凤,又恰好洒在了踏跺上,哪怕没有任何一个人因踏跺摔倒受伤,仍然是嫔妾故意所做,那嫔妾该恨极了皇后娘娘吧?可嫔妾感激都感激不尽,更别提恨从何来。”
“嫔妾倒真不明白了,嫔妾为何会怨恨皇后?嫔妾又为何非要让一个不认识的尚食局宫人把鸡汤刚刚好的洒在踏跺上?不知贵妃可否给嫔妾一个解释?”
元贵妃答不上来顿时吃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的事,本宫怎么可能知道。明淑仪该问自己才是。”
此事是和桑青筠无关,可既然有这一件事她就要抓住!哪怕仅仅是让陛下怀疑也是好的。
自从桑青筠得宠,陛下已经多久没去她的瑶华宫了?她是恨毒了皇后不假,可桑青筠她也绝不轻易放过。
说罢,贵妃恨恨地看了桑青筠一眼。
至此,究竟是贵妃嫉恨明淑仪,不分是非对错的硬要把她往皇后失足的局里拉,还是明淑仪当真无辜,短短几句话就分明了。
且不说明淑仪本就是皇后重视之人,她没有任何理由谋害皇后,何况这鸡汤虽然洒得位置巧了些,却并未有任何人因为这鸡汤摔倒,贵妃不赶紧查明是谁抹的蜡油,抓着明淑仪一直逼问做什么?她存着什么小心思再没这么明显了,当其余人都是傻子不成。
跪成一片的嫔妃们左右对视,对这位掌权的贵妃微微摇头,并不认可。
不光今日这件事,自从皇后放权以后,贵妃掌管后宫频频出错,早就引人不满了。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也都是裕妃一人在处理,贵妃除了抓住明淑仪不放以外什么都没做,像什么样子。
足可见贵妃的性子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不是统御后宫的好料子。
陷害皇后的真凶尚未查明,贵妃却攀扯着桑青筠说个没完,谢言珩本就在愤怒的临界点,此刻听到她们二人的争论怒气更甚。
他垂眸看着跪在门口的贵妃,声音极冷,说话的语气却仍缓缓的,似压抑着一场爆发:“明淑仪的百鸟朝凤是朕所赐,送膳的小太监是尚食局所拨,贵妃,你是在怪朕,还是在怪明淑仪?”
谢言珩审视的目光穿过珠帘直直落在元贵妃的身上,似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一般。
元贵妃猛然抬起头,咬牙道:“臣妾不敢责怪陛下。臣妾只是关心皇后和腹中龙胎的安危,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何况那汤洒得位置的确巧合了些,臣妾不得不多想想。”
谢言珩的语气愈发薄凉:“那贵妃看出什么了?那汤的位置究竟有何讲究?与皇后今日遭遇可有任何关联?”
陛下第一次如此冷漠的审问她,贵妃心伤不已,更是险些浑身都被汗水浸透:“臣妾……不知。”
此言一出,谢言珩对她唯有失望。
他甚至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冷冷道:“去查,查到底是谁负责的丰元殿玉阶维护,又是谁敢私相授受,谋害皇后。”
“若无人说出实情,那就全都带入宫正司一个个的审!朕就不信查不出来。”
御前侍卫飞快地动作起来,殿内的气氛一时更加凝重肃穆。
桑青筠垂眸跪在人群中,紧张到发麻的腰椎终于稍稍松弛了下来。
她的鸡汤倾洒的位置是巧,污渍也明显,容易被人看到,也容易令人怀疑。
但在一般人眼里,根本不可能猜得出一个完全没人踩到的污渍能发挥什么作用,更不可能将这块污渍和皇后今日落胎联系在一起。
不光是它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而是桑青筠没理由这么做。
陛下赏赐不赏赐,尚食局派何人过来送,这都是桑青筠无法控制的事,加上她原本就是临时起意,是这一局里的一个变数,贵妃越想扯上她,只会显得自己更加可疑。
这份心思太细,哪怕是对此局全盘了解的真正布局之人,都不可能猜得出她的用意。
谁想得到,桑青筠是为了阻碍尚南姝的脚步,让莲音带着皇后摔倒成为定局?
桑青筠恨皇后这件事,除了她和熙熙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贵妃越是急着攀扯,她反而越无辜起来。
寝殿内,皇后痛楚的呻吟声忽高忽低,可见排出死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为了皇后排出死胎时身子不受寒气,凤仪宫的寝殿此时门窗紧闭,供冰全部撤了下来,殿内的热气格外重,不少人都出了汗。
聂贵嫔见此情形,温声道:“陛下,皇后娘娘小产恐怕不是一会儿就能结束的,此处血腥气重,又潮热非常,不如您移步正殿等候,否则龙体受损,臣妾等也会担忧的。”
裕妃深觉有理,也紧随其后道:“聂贵嫔思量周全,还请陛下移步正殿吧,也可让皇后娘娘安心。”
默了片刻后,谢言珩起身向殿外走去,冷声吩咐:“摆驾正殿,任何人不得影响皇后。”
陛下先行一步后,桑青筠这才被蔓姬扶着起身,一众人随着陛下一道离开寝宫,改去正殿等候结果。
夜色更浓了。
中秋的月亮,从未如今日这般好看。
桑青筠看了眼天际,匆忙的垂下眼睑。
谭公公,你看见了吗。
这还只是第一步。
她会让她们都付出代价的,一定。
正殿内,嫔妃们终于都有了位置坐,不必再一直跪在地上了。
此处的供冰还没撤,甫一入内顿时感觉到了一阵清凉之意,在这等总算好受了些。
桑青筠看了眼陛下身边的冰盆,两个宫女正转着风轮,将凉风送到陛下身边去。
她忽的想起自己存在宫里的十来个小瓶子,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聂贵嫔这么长时间里一直没开口说话,这会儿一开口便是陛下挪到正殿来。
是真的体贴,还是另有原因?
她的那些个小瓶子,不知今日是否能派上用场。
第55章
等待消息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众人坐在灯火通明的凤仪宫主殿内,四下却是一片寂静。
皇后排出死胎不知是否顺利,丰元殿那边会查出什么结果, 也是众人不能预料的。
此刻暂时没有更多的线索,唯有等待。
桑青筠坐在位置上,抬手摁了摁眉心, 眉宇间涩痛的感觉顿时让她多了几分清明。
夜色已深,若放在平时早是就寝的时辰了。今日为了中秋宴本就散席的晚, 又来凤仪宫熬了这么久,不光是她,在场的嫔妃们大部分都已经十分疲累,有些人的眼睛都已经红了。
可哪怕再辛苦,也没人敢抱怨一个字。皇后那边情况未卜, 这厢背后动手之人也没找出来,洗清嫌疑前, 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谁也不能先离开。
桑青筠看向贵妃,她似是有些坐立难安,时而看向陛下, 时而看向聂贵嫔,神情焦灼,定不下来。
今晚除了皇后,恐怕最难捱的就是贵妃了吧。
主殿内正寂静之时, 从外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 不少听到声音的嫔妃们都有些害怕。
正殿与皇后的寝殿并不相邻,寝殿那边的声音听不太清,只时不时有凄厉的尖锐痛吟传到正殿来, 让人听着心里毛毛的。
女人生产,自古以来就是一件凶险的事。
宫里的女人哪怕有太医照看,可依旧是九死一生,祸福难料。
就如皇后一般,为了这个孩子平安出世机关算尽,到头来落得一个母子俱损的下场。虽说她是咎由自取,可桑青筠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还是有些唇亡齿寒。
眼下是皇后,可皇后失子以后,若贵妃安全脱身,那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她了?
贵妃是恨皇后不假,可她同样视自己为眼中钉,不会看着自己得宠却放任不理的。
袖中的手情不自禁的抠住指节,桑青筠收回视线,思量着如何在后续的事件中拉出更多的线索来,势必不能让贵妃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