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难受得像吞了只生苍蝇的的模样,皇后神色微缓,温声道:“既然如此,你们日后不来往就是了。本宫不勉强你,以后也会告诉徐常在本分些,不要你们之间再闹出什么风波来。”
“是,嫔妾多谢娘娘体恤,”说罢,桑青筠又急急忙忙道,“娘娘,嫔妾知道您身子不舒坦,虽听太医说并无大碍,但嫔妾始终放心不下,所以急着来见您。放心不下的同时又心里不痛快,总觉得……”
皇后抬眼:“觉得什么?”
桑青筠抠紧了手,声音也带上颤:“陛下对纪嫔的惩处,还是太轻了。”
皇后和桑青筠,都恨极了纪嫔,巴不得她死,所以皇后很能理解她的情绪。
但看着桑青筠今日的表现,她倒是放下不少心。
她越恨贵妃,越和自己一条心,那就说明她还是自己手里乖乖的棋子。她越是在自己跟前不加掩饰,不喜徐常在,痛恨纪琦玉,皇后就越高兴。
但眼下,贵妃的性命急不得,最要紧的是另一件事。
皇后叹了口气:“你恨,本宫焉能不恨?可她已经被陛下软禁,一时反而急不得。”
“据本宫所知,纪国舅为了她已经入宫面圣两三回了,陛下不会轻易处置了她的。”
“眼下最要紧的,是你在宫中站稳脚跟,也是本宫养好身子重新主持大局。这时候,你作为本宫最得力的一员大将,更要替辛苦一些,做好为嫔为妃的表率。”
桑青筠怔了一下,不知皇后打算说什么。
可今日她来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打消皇后的怀疑。方才当面不喜徐常在,言语中提起贵妃也都是为了让皇后减轻戒心,所以不管皇后到底要说什么,她都必须承诺下来,否则皇后起疑,更不利于她后续复仇。
“娘娘有托,嫔妾一定达成,您对嫔妾有恩,只要能偿还娘娘千分之一的恩情,嫔妾就心满意足了。如今唯盼娘娘能凤体安康,早日重掌后宫,那嫔妾等人才算是有终生的依靠。”
桑青筠一口承诺,皇后眼里的笑意更浓。
她半靠在床沿上,示意莲音将珠帘掀开,没了珠帘的遮挡,她终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桑青筠的神情和动作。
“皇室三年一秋猎,今年正是秋猎好日子。先帝在时,每次秋猎都会带上不少嫔妃,而每次回来,都会有不同的嫔妃得宠。本宫听说陛下已经赏赐了你一身骑马服,可见你去是势在必得了。不过若只有你一人陪伴陛下,难免没人作伴感到孤单,宫里的姐妹们能出宫的机会不多,想来多几个人去会更热闹。”
皇后垂眸看着她,微笑道:“青筠,你意下如何?”
桑青筠屈膝福身,垂眸道:“嫔妾明白您的意思,还请娘娘放心。”
第64章
看来不管桑青筠如何做, 皇后都不会完全信任她了。
这会儿提醒她不要一个人陪着陛下去秋猎,便是担心陛下的恩宠会被她一人独占,等回宫后宠爱更盛, 将来不好操控。
这一番敲打,就是打着让人分宠的主意去的。
偏偏桑青筠还不得不应。
此事若办不好,那今天的忠心算是白表了, 皇后更不会信她。
幸好她早就知道,以皇后的性情和立场, 永远都不可能完全信任她,始终会提防戒备,但桑青筠不求全信,能信个七八分,将来好办事就好。
至于分宠, 其实在她承宠的那日起,她就很清楚陛下的恩宠不会始终在她一个人身上, 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何况只是秋猎, 她答应了皇后又如何?宠谁不宠谁,一样是各凭本事,全看陛下的心情。
从凤仪宫出来后, 桑青筠晚间又去了趟勤政殿,翌日一早,陛下宣布十月秋猎的事宜,让名单中的嫔妃早做准备。
后宫的嫔妃本就不多, 除了皇后和纪嫔在宫中养病不能出去, 裕妃在宫中主持大局,其余嫔妃都带上了。
秋猎的日子定在十月初九。
在御驾临行之前的一晚,陛下去凤仪宫看望病中的皇后。
皇后泣泪涟涟, 因为孩子没能保住而伤心欲绝,更愧疚于长时间内无法侍奉陛下,因此举荐了尚南姝。
谢言珩心中不忍,更愧疚于对纪嫔的惩处,念及皇后的心情,离开时册封了尚南姝为宝林,就住在凤仪宫对面的承乾宫里,和珂贵人住一宫。
此次秋猎,尚宝林也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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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九,帝驾出行皇家围场,正是秋日好风光。
碧空如洗,天高云淡。
入目是成片的彩旗高飘,御前侍卫和禁卫军银甲着身,长剑如虹,早已严阵以待。
嫔妃的马车一个排一个的停在清玄门,浩浩荡荡的队伍长不见尾,桑青筠搭着蔓姬的走登上宽敞舒适的马车,掀开了帘子的一角。
入宫六载,这是她第一次去围场。
听人说围场的范围极大,风景独绝。
有大好河山,密林成片,飞鸟成群,这么壮阔的景色,自从入宫后,她也多年不曾见过了。
蔓姬跟在车子旁边低声笑道:“主子,车马正午时分就会启程,奴婢怕您坐这么久的马车不习惯,提前去太医署让人给您做了几个能缓解颠簸不适的香囊,方才已经让人给黎宝林也送去了些,咱们这还剩了些,您先拿在一个,等不舒服的时候就闻一下。”
桑青筠笑道:“还是你细心周到。”
她接过香囊一闻,里头是馥郁好闻的花香,似乎还掺了薄荷叶,闻起来又格外清冽。
算算日子,上次坐这么久的马车还是她被谭公公带着入宫参选做宫女的时候,一晃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若是谭公公也在该多好。
他们曾经最大的梦想便是有一处舒坦的宅院,有一笔不菲的钱财。能在晚年多看看宫外的风土人情,看海、看山、看飞流直下。
可惜如今谭公公不在了,她也被困于深宫,很久才能看一次宫外的风景。
想起谭公公,桑青筠的神色不禁黯淡了几分。
就在她伤怀的时候,蔓姬低声道:“主子,后头的马车似乎闹了争执,看位置,像赵常在和徐常在。”
后宫嫔妃的马车排列都是按着位分来,这次排在最前头,跟在陛下后面的是聂贵嫔和大公主,再往后是妍容华,紧接着就是她。
若位分一致,看有无封号,若都无封号,那便是按地位宠爱排先后。
越靠前和越得宠,分得的关注和资源就越多。因为此行是秋猎,每位嫔妃能带的宫人都有精简,不可能全部带上,所以现有的奴仆和药材等就十分重要,谁也不甘心在最后面。
但像赵常在和徐常在,她们谁在先谁在后本就没差别。桑青筠猜测,她们会闹起来无非是因为那次陷害自己的旧怨,不过以她俩如今的情况,想来也闹不了多久就会结束,不会太显眼。
“此次出行没有能管事的嫔妃在,聂贵嫔虽是主位,却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难怪她们还没出发就抖搂起来了。”桑青筠扯唇淡笑了声,“其实闹起来更好,惹了陛下不痛快,把她们都打发回宫不必去了。不过可惜,恐怕闹不了两句就停了。”
一阵小小的骚动过后,蔓姬笑着说:“果然停了。”
桑青筠问:“谁在先谁在后?是不是赵常在让着徐常在?”
蔓姬轻轻“呀”了一声:“正如您所料,徐常在到前头去了,赵贵人的马车往后,跟在了后面。”
自从那次陷害她被当场发觉后,赵常在就像是被吓破了胆子,除了必要时候几乎不出门,也不和任何人来往,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想了什么。
以桑青筠对她的了解,她原本就不是心机深沉适合后宫生活之人,纯粹是不甘心,又带着对陛下的憧憬,一步步把自己坑进了后宫这个无底洞里。
赵太妃为她可以说是操碎了心,以她的条件,让陛下指婚一门好亲事,一辈子顺风顺水不成问题,偏偏心比天高,又不够聪明。
如今虽进了宫,可她到现在依旧不曾侍寝,再加上那次被陛下斥责,降位以后倒成了谁都能踩上一脚的人了。
倒是可惜。
如此一直候到了正午时分,终于等到了宫门大开,帝驾出行的时辰。
马车骨碌碌转起来的时候,饶是桑青筠这么稳重的人也有些期待。
在宫里做了六年宫女,每日上值不说,做嫔妃也是勾心斗角的不痛快,今天终于能出去放放风了。
她把两边的帘子都打开,各系了一个香囊在小窗上,马车行走时秋风灌进来,卷起满车芬芳。
御道已经被清空,两侧禁军身后都跪满了观看陛下出行的百姓,那些街坊瓦市、亭台楼阁一栋栋拔地而起,各色店铺开得红红火火,长安比她入宫那日起看起来更加繁华了。
只是再好的景色看多了也会腻,再舒适的马车也难免颠簸不适,帝驾刚走出京城范围不久,桑青筠便将帘子放下来,在车内支额昏昏欲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