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个本该乖乖在养病的女人深夜出现在帝帐内,谢言珩轻轻“啧”了声,而后便觉得这一幕十分眼熟,让他想起了那晚在太极殿时,她也是因为十万火急的事深夜叩见。
他垂眸静静地跪在自己跟前的两个人,最终还是打算暂且不追究她不安生养病的事,淡淡问:“所为何事?”
陛下如此开门见山,想必是猜出她有要事禀报,桑青筠不敢浪费时间,言简意赅地向陛下说明了方才事情的经过,然后带着黎熙熙伏地恭敬道:“马上就是查人头的时候了,一旦知道有人失踪,外头肯定会闹起来,陛下等会儿一问便知。只是嫔妾以为此事恐怕有蹊跷,万充衣一向安分守己,不曾在宫中树敌。”
听闻此言,谢言珩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桑青筠紧张地抬头,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理此事,谁知他不紧不慢地举起杯盏抿了口,嗓音一贯的清冷疏离,第一句话却是对着身后一同跪着的蔓姬说的:“给你家主子系上披风,围场风冷,她受不得凉。”
第76章
桑青筠怔了下, 就连跪在一旁不敢抬头的黎熙熙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如此十万火急的事,陛下第一句在乎的居然是她冷不冷。
蔓姬领命后立刻起身退出去取她的披风来, 桑青筠则有些拿不准陛下此刻的意思。
是信了她说的话,等会儿事情发生的时候会相信黎熙熙几分,还是不信她的话, 这才压下不发?
但若说陛下不信,这也是没道理的事, 且看陛下气定神闲,倒像是不把这回事当回事一般。
桑青筠小心地问:“陛下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谢言珩觑了她一眼,淡淡道:“起来说话。”
“你说的事朕心里已经有数,等会儿是什么情况一问便知。但今日和朕所说之事, 若非必要,不必提及。”
“是, 嫔妾多谢陛下。”
陛下如此说, 桑青筠和黎宝林只能从地上起身,坐到底下的凳子上。
而后陛下又传人进来交代了几句,说不论生死都得看到尸身, 且不得任何人声张,一旦发现人影立刻回禀。
陛下这么说,显然心中另有打算,似是不愿意这件事闹大的样子。
不过如此也无妨, 只要今日之事不会牵连到她们, 陛下如何处置她们管不着。等会儿一旦闹起来,她们不必多嘴,且看看当时的情形再做打算也不迟。
毕竟黎熙熙发现有人推了万充衣这事除了她和乐然无人知晓, 自己主动说出来反而落人口实,还不如先装聋作哑。
围场周遭荒无人烟,是早就圈定的猎场范围,等闲百姓不会往这边走。何况早在从皇宫动身前,就已有先遣队考察过,想凭借地势从山上混入是不可能的,入口处已有重兵把守。
所以那所谓的黑衣人也只能从内部找,既然在内部,就一切都好说,想必还是后宫争斗的缘故。
抛开万充衣在宫中有无得罪人的事不提,单说动手这件事本身,能做得到的嫔妃就不多。
这次随行来围场的嫔妃虽也有数人,但大多出身民间,身后并无倚仗,有能耐在短时间内找到打手的更是寥寥无几。
那么其实可以锁定的范围很小,查还是不查,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何况对万充衣的死活,其实谢言珩并不在意。
他甚至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家世几何,他只需要派人查询,然后平息此事,撇去眼前二人的嫌疑和可能到来的冤屈即可。
谢言珩云淡风轻地放下瓷杯,看了眼坐在下侧满眼不安的桑青筠,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好笑。
在帝帐内又小坐了片刻,果然不出多时,外头便有人匆匆忙忙来报信,说少了一位嫔妃至今不归,外头的动静也闹腾起来。
围场里没有能管事的嫔妃在,聂贵嫔并无协理后宫之权,所以她虽是主位,却没有人会把她当主心骨。这会儿一个个都双目骇然地从营账里出来,拢着披风聚在了一起。
彼此这么一清点,就发现是万充衣不见了,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聂贵嫔原本从营账里出来的时候脸色还很不错,直到有人说似乎是万充衣不见了的时候,她的心微微一沉,再看到尚宝林脸色发白地从远处走过来,聂贵嫔的脸色才彻底难看起来。
此刻本该是尚宝林坠崖才对,怎么尚宝林好好的,却是万充衣消失了?
但此时她不能表现出异常,只能睇了眼身侧的宫女冬雁,掌心不自觉的寒凉起来。
此处的聚集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桑青筠和黎熙熙就从帝帐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们的营账不在那个方向,能从那走出来,只有一个答案,那便是她们才从陛下那里过来。
明嫔得宠就罢了,如今还要带上自己的姐妹一道霸占陛下的恩宠,真是妖妃!
但此时万充衣性命未卜,还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也不敢把心里的不舒服表现出来。
这会儿,伺候万充衣的贴身宫女被人带过来跪在了地上,她满眼慌张,含着眼泪,显然还懵然不知,不清楚自己的小主已经消失了有一会儿了。
此刻她跪在地上,聂贵嫔出声盘问,她也只能一一作答。
“你最后一次见到万充衣是什么时候?”
“回娘娘的话,是晚膳时。小主没有什么胃口,只用了一点就把剩下都赏赐给了奴婢。”
“那她去哪儿了你可知情?”
宫女摇头:“小主晚膳后说自己出去走走,不让人跟着,然后就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见过了。”
“你身为万充衣的贴身宫女,理应跟着伺候,寸步不离,怎么能让万充衣独自出门,身为奴才却全然不知?你伺候万充衣却如此疏忽,难保平时也是这样轻慢于她。”
宫女立刻跪趴在地上哭泣:“奴婢再也不敢了,小主她一向话少,不喜欢人跟着,奴婢也不能忤逆小主的意思啊……”
聂贵嫔问到这里便叹着气转过头:“这宫女竟从晚膳起就没再见过万充衣,也不知道万充衣究竟是去哪儿了,为何深夜不归。”
一直没说话的妍容华接了句:“这宫女定是偷奸耍滑不知道在哪里躲懒,否则这块地方就这么大,不跟着难道还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吗?凡是有个方向,也不至于连个人都找不见。”
“去,叫今日在外头值守的侍卫过来。问问他可否见到有人出行,去了哪个方向。身为嫔妃能去的地方又不多,都要和门前的侍卫报备,怎么这会儿就昏了头了?”
她明显是在挤兑聂贵嫔,可聂贵嫔却自知此事与自己有关不可多说,免得殃及自身,只能看着妍容华耍威风。
但妍容华说话虽不客气,头脑却很清晰,当下便让自己的贴身宫女去查问了,问询完回来便得知陛下方才已经派出人马去搜寻万充衣的踪迹,也是这个方向。
在跟前半晌没开口的桑青筠看了妍容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自从那日陛下传她去说了纪嫔病重的一事后,她回头便提点了妍容华,让她平时说话办事谨慎着些。
多说对的,少耍横的,陛下恐怕要考察她。
妍容华也聪明,很快就领悟了桑青筠的意思,接下来着几天果然连行动举止都端庄合宜,说话也不必从前那么呛人了。
今日嫔妃失踪这么大的事,聂贵嫔没站出来稳定人心,反而是妍容华三言两句就定了个方向,足可见她也不是全然的草包了。
帝王的仪仗悄无声息的走近,为首的太监高喊了声:“陛下驾到——”
聚集在一起的嫔妃们才连忙分开了两条道,以聂贵嫔为首纷纷行礼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谢言珩格外多看了妍容华一眼,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对她倒是有几分改观。
以前只知道妍容华会争宠撒娇,喜好虚荣,没成想遇事也是个能拿主意的,倒显得聂贵嫔格外无用了。
对着万充衣的宫女一番审讯,到头却连个像样的结果也没有。
聂贵嫔还不知陛下心中盘算,仍摆出一副温顺的模样说:“陛下,嫔妃失踪不是小事,还请您多派人手,一定要将万充衣寻回。”
谢言珩淡淡道:“朕心中有数。”
“事关安危,万充衣寻回之前所有嫔妃不得再离开围场半步,你们若有与万充衣相熟的,也大可说一说,算是一份证据。”
陛下这般说着,始终白着一张脸在人群中没吭声的尚宝林轻声说:“或许,万充衣是独自去落霞峰了。”
最清楚万充衣最后动向的是门前值守的侍卫,但派去审问之人都还没回来,尚宝林却说出了这么清晰的走向,这就让人不得不重视了。
尚宝林和万充衣并不熟,虽都是同一批秀女入宫,但尚宝林才册封为宝林没多久,也不常和万充衣说话,这一点是宫里的嫔妃们都知道的。
所以有人便说了:“万充衣去哪儿了连她的宫女都不知道,尚宝林你又如何知晓?难不成是她离开之前跟你说了什么,又或者是你见过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