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澜王死后,一夜之间西澜群龙无首,呈现出三权分立的局面。
众人见识过蛊王的疯魔,西澜三大派忌惮他,西澜城上下无不畏惧,西澜王的旧部接连倒戈,纷纷俯服在他脚下瑟瑟发抖。
而蛊王魏陵州得了兵马钱财,一手创立了暗厂,无数身强力壮的奴隶争先恐后,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为了活命,为了晋升,暗卫之间相互厮杀,每月都会死几百个人,晋升者却踩着失败者的尸骨,恣意妄为。
随着蛊王势头越发大了,消息传到皇城后,皇上勃然大怒,各地藩王虎视眈眈,却始终不敢贸然出兵。
因为西澜城严寒,遍地荒漠。
士兵入城定会水土不服,且西澜王在世时,这里已是虎豹豺狼坐镇之地,更何况精通巫术手段残忍的蛊王。
明的不行,只能来暗的。
此后,皇上和藩王开始培养细作。纵使西澜城危机四伏,却是离蛊王最近的地方。
各方势力的王心怀鬼胎,时常派出高手暗中潜伏,有不怕死的细作直接混入暗厂,步步晋升,以待时机成熟,行刺杀之命。
然而,没有一个成功的。
行刺者,全部被杀。
即便祁先是魏陵州的兄弟,也难逃一死。
光影交错,云思浅眉宇细微褶皱,浅眸中映出淡淡的清愁。她抬手,纸条触到灯盏火苗,烧成灰烬。
最后,从杂物间拾起一块木牌,在上面雕刻出两只正楷:祁先。
云思浅是皇浦国皇上的细作,祁先也是。
十年前,祁先追随魏陵州出生入死,从皇浦一路杀到边境西澜城,与他们并肩战斗的兄弟,一共五人。
蛊王生性多疑,却未曾料到,好兄弟竟然能半路倒戈背叛他。云思浅知道蛊王的残暴,兄弟之间,意见不合委实正常。但她总觉得,祁先的背叛没那么简单。
可是与她无关,她就不问。
三日前春猎。
祁先收到密信,并告诉云思浅,圣旨要求他们趁机行刺蛊王。
云思浅和祁先部署好猎场的一切。
而就在执行任务的前一晚。
她正在蛊王榻上承欢,云雨过后,趁他不注意,偷偷移开双眼的缚带,无意中窥探到他的贴身衣物之间,有一件铠甲。
这铠甲材质特殊,可抵挡锋利器刃,普通的刀根本无法刺入。
又想了想这些日子,云思浅感觉到暗厂不太平,且每次侍寝时,魏陵州都会反复检查她眼上的缚带位置,或许已经怀疑她了。
这个想法突然冒出,云思浅惴惴不安。无论如何,不能让魏陵州怀疑她。
既然木已成舟,眼下她也无法寻到珍奇宝刀穿透那铠甲,不如趁此机会,向蛊王表明忠心。
次日,云思浅并没有告诉祁先真相。
待祁先刺杀的那一刻,她高喊:“主上小心!”说罢,袖箭飞出,弹开即将靠近魏陵州胸腔的匕首,纵身掠过,挡在他身前。
汩汩鲜血染红了手臂,她倒在魏陵州怀里……
……
木牌已经刻好了。
想到今日在审讯室,祁先宁死都没有供出她,这份恩情,算是还不清了。
云思浅指腹摩挲着祁先的名字,放在桌台上,跪下来拜了两拜,言语间却是凉飕飕的,“祁先,我对不起你。”
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她举起羽觞,灌满酒,哗啦啦浇在地上,以示哀思。
死人已经死了,活人还要活着。
藏好木牌,云思浅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将方才祭拜死人的地方清理干净。
***
深夜子时,云思浅一袭夜行衣,确定四下无人,轻轻推开蛊师殿门。
蛊师殿是魏陵州的寝殿。
殿内有一座灵台,墓碑上刻着“陆彪”二字,祭桌上摆放着瓜果点心,还有五块锦衣卫腰牌,定时更换白蜡烛持续燃着,灰黑色好几层帐幔遮挡。
平日里,对于暗厂的管理,魏陵州军纪严明,不许属下有越矩行为,因此他讨厌别人说闲话。每次都是云思浅一人,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生怕一个不注意,毁掉主人的清誉。
今夜她练了会儿刀,晚了些,本以为魏陵州睡下了,谁知她刚摸到榻边,里面竟然是冰凉的。
可是,似乎有声音……
伸手,冀图掀开帐幔,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她愣住,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力道不小,直接撞在肩上。云思浅没有防备,猝不及防地摔飞出去!
什么东西!!暗器吗……
黑灯瞎火的寝屋压抑到极点,她浑身血液凝固,颤抖的手,本能摸向系在后腰的匕首。
云思浅警惕道:“谁在里面?”
黑暗中发出一声。
“喵~”
好吧。
又是那只猞猁。
云思浅走过去抱起它。
“雪莲,你还不睡?”
见到熟人,猞猁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钻,哇哇叫着,毛茸茸的身体在她怀里哆嗦,又沉又粘糊。
云思浅叹气,不得不安慰顺毛:“是我,别怕。”
这只猞猁名叫雪莲。
两年前魏陵州在猎场撞见,一箭射中,正当第二箭挂上弦时,旁边的云思浅求他手下留情。
这只猞猁神出鬼没,一双眼睛宛如黑琉璃珠,有种记仇的灵性在,若射死它,恐怕会召开灾祸。
迟疑过后,魏陵州下了马。
他粗暴地拎起猞猁。
年幼的猞猁如小猫般奶凶奶凶的,他恍然一愣,似乎看到它眼里的倔强,一时兴起,就收留了。
有时候她也在想,这只猞猁乌漆麻黑的,魏陵州居然给它起名雪莲,简直滑稽。而且他非常喜欢这只猞猁,晚上都要搂着睡觉。但是它怕他。
雪莲野性难训,刚带回来,魏陵州伸手从笼子里抓它出来,就被扑上来咬伤。
但他不气馁。为防止雪莲抓伤他,魏陵州割去它的尖爪,拔掉四颗牙。
那场面血腥残忍,现在想想,心有余悸。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雪莲更加焦虑暴躁,没了爪牙,只能用残牙和哈声保命。
明明是一只猞猁,却比猫还要胆小。
但是,雪莲讨厌魏陵州,却非常喜欢云思浅。
每每雪莲发飙,扑上来咬了魏陵州,但只要云思浅出现,就可以制止一场风波。
雪莲不仅不伤她,反而冲她喵喵叫,用身子蹭她。
给雪莲喂了几块碎肉,云思浅拉上帐幔,宽衣解带后,钻进衾褥。
待魏陵州回寝,他会直接摸进来,然后做他想做的。
这样的关系,他们维持五年了。
每次与他接触,都能使她想起十年前——
那时在皇浦京城,前从三品锦衣卫魏陵州越狱,为救出同伴,绑架了她。
二人曾在山洞里呆了三天三夜……
皇浦京城一别,云思浅时常梦到当时的场景,每念一次,对魏陵州的恨就多一分。
云思浅静静地躺平。
等了好久,魏陵州也没有回来,估计是在蛊室制毒呢。
浅寐片刻,混沌中,有人在按住她的腰。
耳畔响起磁性低沉的男音。
“浅浅。”
云思浅本能反抗,随即眼睛被蒙住。
第2章 西澜蛊王(二)
眼前一片漆黑,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云思浅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只是,她语气依旧淡淡的,“祁先走了,我很抱歉,可是……”
“他该死。”
黑暗中男人眸光宛如铜铃,无意中带出的狠戾,还有些许不甘,“无论是谁做了叛徒,老天都不给面子。”
魏陵州今夜心情并不好,嗓子也哑了,他哭过了。
是因为祁先吗?
他从不在任何人面前哭,但她能感觉到。
祁先和魏陵州做了十年的兄弟,最后却反目成仇,纵使再强大的人,也无法忍受自己人的背叛。
即使曾经的感情是真的,但也是会变的。
也许魏陵州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兄弟祁先,是传统道德规训下的牺牲品。
当初祁先陪魏陵州入狱、逃亡、流浪、杀进西澜城自立为王,因为他们惺惺相惜肝胆相照,是处于道义。
而如今,祁先无法接受满手血腥的魏陵州。他选择背叛兄弟,也是出于道义。
长夜漫漫……
西北的寒风凛冽,窗外呼啸声不断。
酥麻。
窒息。
疼痛。
眼冒金星。
再忍一下。
也许马上就结束了。
所有的感觉全部咽进肚子里,纤手一攥,床榻皱皱巴巴。
男人似有似无的喘息,强劲有力的手臂掐着她的腰。
祭台上的熏香渐渐超短,化为一堆灰色粉末,帐幔掀开小边,榻内散发血腥的热浪。
遮眼的缚带脱落,她微睁眼眸,漆黑过后能看到隐约泛起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