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凛风中响起撕裂空气的尖啸。暴雨般的箭矢骤然齐发,无数黑点仿佛成群结队的乌黑蜂群。
风宴臣及时扑倒云思浅,将身体用作人体肉盾,将她笼罩,毫发无伤。
“哥!!”
亲眼看着风宴臣被扎成了刺猬,血流如注,朗缨就要冲上去,被燕东广拦下,怒斥她:“你想死吗?!”
朗缨厉声反驳:“你少管我,要雪崩了,我哥就在那里,他中箭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咻咻”声飞驰而过,刺穿他们的皮肉。
嘶吼声响起,滚烫的血浆肆意喷洒,鲜红的星星点点,装扮着白茫茫的雪山。
沉睡的山神似乎被吵醒,高悬处的白色巨龙发出震天怒吼,天地陷入诡异的寂静,顷刻间,冰裂缝霍然炸开——
“阿浅!!!”
魏陵州身披重甲,朝着云思浅倒下的方向,驭马狂奔。朗缨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怒瞪着,瞳孔散发着少有惊恐,她紧随其后,不管不顾冲上去,想趁着雪崩之前,将风宴臣捞出来。
“小心啊!”
燕东广暴喝一声,随即立马指挥众人撤离。
遮天蔽日的雪雾如同白色沙尘暴,根本看不清楚,倏尔,一大片雪墙骤然坍塌。
强烈的轰鸣毁天灭迹,阵阵马匹嘶鸣声夹杂着哀嚎声,犹如死亡的丧歌,悬崖深谷跟着哀唱奏乐。
密密麻麻的黑祭师全部掉进裂缝中,有的还想往上爬,很快被下坠的同伙压下去,锋利的冰凌子砸得他们头破血流,断层处哗啦啦往下掉人,一波波陷落。
忽然身后响起爆裂声、熟悉的马蹄声,燕东广回头,“陵州!”
只见魏陵州跨着铁骑,怀里带着云思浅,从雪雾中飞升而出!!
魏陵州的脸上落满冰霜,声线沉冷:“走。”
就这样,萨旦教最后的落网之鱼,全部淹没在雪崩中,彻底从夏清国消失。
雪崩过后,又一片死寂的苍白。
噼里啪啦的火堆冒着灰烟,逐林卫躲在山洞里报团取暖。
魏陵州则是端坐在岩石边上,双眼幽深,面容冷静地擦拭着寒月刀,像极了刽子手行刑前的惯性。
这一幕,燕东广侧眸时看在眼里,他看了看魏陵州,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云思浅,瘪了瘪嘴。
眼下需要鼓舞士气,佟颜站出来,组织暗卫们在地上堆柴,给大家生起火种。
刚经历过一场恶战,鼻息里都能喷出冰霜,却没想到,还能吃到大师姐给准备的烤肉。
佟颜没有休息,就带着段离在这雪山周边打猎,就是为了让忍饥挨饿的同僚舒服些,而燕东广则是清点着人数,竟发现一个不少。除了朗缨。
燕东广如实道:“朗缨没有回来。”
魏陵州顿住擦刀的手,随即颔首:“知道了。我意已决,待我们回到西澜城,就与高壑王商议休战之事。本王允许高壑在西澜开放户市,明年春猎过后,我们带兵北上,从高壑出发,中间只要攻破蒙城,就可以进入皇浦了。”
燕东广又问:“阿浅呢?”
魏陵州:“带回去,关着。”
众人纷纷看过来,想到雪崩时的惊险,是云思浅闯得祸,这要对标暗厂的规矩,她几颗脑袋都不够掉的。这样放水,未免太过护短。
奈何主子发话了,大家也不能说什么。
见状,佟颜急忙过去查看云思浅的伤势,她叹道:“阿浅好歹是个女子,黑河下手真重,这拳头非要打在脸上。”
魏陵州瞥了一眼,拳头攥紧又松开,来回反复,最终,他只是让佟颜清理干净云思浅脸上的血。
佟颜擦了两下,突然发现云思浅眼皮发颤,她喜出望外:“主上,她醒了!”
眼皮张开,入目是男人雄壮的身影,战袍迎风飘动,轮廓挺拔,转身的一瞬,她望着他宽厚的肩膀,感觉高不可攀。
“主上!”
云思浅艰难开口,发抖的手指捂住双眼,头痛眼痛的双重折磨,使她每一下咬字都仿佛用尽力气。
他沉默许久,却没有回头,默默站在那里,“……出发。”
半个时辰过后,逐林卫陆陆续续撤出这座山。
天地白茫茫一片,一个暗红劲装的少女,肩上扛着纯白狐裘的男人,艰难挪动着步子。
寒风凛冽,雪花纷飞,终于没了力气。朗缨一个趔趄,背后的风宴臣摔到地上。
“哥!”朗缨去扶,好不容易托起他的上半身,“撑住,我带你去看医师!”
风宴臣阻止了她,随即摇了摇头:“别费力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朗缨喘息颤抖,看着他的纯白狐裘被染得一片一片红,背后全是血窟窿,还有箭矢立在那里,狰狞可怖。
风宴臣从亵衣里掏出一把钥匙,塞到朗缨手里:“老地方,里面的东西是留给你的。”
朗缨握着钥匙,问道:“梦魇堂的积蓄,不是都分掉了吗?”
在魏陵州和云思浅失踪那段时间,梦魇堂就开始慢慢遣散了。
每个弟子离开时都会带走一袋银钱,一盒首饰,随着人越来越少,梦魇堂已经搬空了。
风宴臣笑了笑,含着血道:“这么多年,我攒下了许多宝贝,你都拿走。里面有你的嫁妆,还有莲贵妃的遗物。将来不管你在西澜,还是跟着魏陵州去皇浦,只要你整理一下莲贵妃遗物,就没有人敢欺负你。”
“何必如此……”朗缨汩汩落泪,“你为了得到她,最后输了自己,值得吗?”
“缨儿,听哥说。”风宴臣拉着她的手,“魏陵州不适合做皇帝,如果将来他被萧驭之所杀,记得带着那些遗物,去找当年服侍阿娘的李嬷嬷,她会给你在后宫谋个轻松的差事,如果你不想蹉跎了青春,让李嬷嬷给你安排到御前,让萧驭之爱上你,你可以的。”
“你疯了吗?”朗缨气急,“你变成这样,都是萧驭之害的!难道要我认贼作夫?”
风宴臣摇摇头:“在这世上,只有他,能给你女人的最高地位,你还年轻,若能生下皇子,就有了终生的依靠。哥要走了,再也保护不了你了……缨儿,回去吧,别让魏陵州等急了。”
朗缨摸着他身上是热的,拼命摇头:“不,不,不!!”
“来,别怕。”
风宴臣颤巍巍地伸出手,朗缨以为他要摸她的肩膀,正要凑近……
忽然,滚烫猩红的血溅射到少女脸上。
朗缨瞪着大眼睛,久久没有回神。
“阿娘,我来陪你了。”
佩剑坠地,风宴臣倒在雪地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大概是风宴臣用尽最后力气,从她身后掣出她的佩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抹了脖子……
第61章 暴风雨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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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阳光明媚,燕东广疲惫地来到暗厂,监督八角侍卫搬运从西澜各处收纳的财物。
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们回来两三日了,如今慕容天仞和风宴臣死了,再也无人跟魏陵州抢西澜王的位置。
为了重建西澜城,魏陵州忙得脱不开身,燕东广也闲不下来,刚来到仓库,就看到褚兰追着赵云朵玩。
燕东广拦住褚兰,将她高高抱起:“朵儿为何要追着你?”
褚兰说:“兰儿要我的九浅一深,可是朗缨姐姐不许兰儿玩,说小孩子不能玩那个东西。”
想到九浅一深的由来,燕东广顿时胆战心惊,他正想教训两句,紧接着,一个粉色狐裘的少女迎面走来。
燕东广没好气道:“你怎么回来了?”
朗缨微起仰头:“让你失望了。”
燕东广:“既然回来,就要做好分内之事,清楚自己该效忠的是谁。”
朗缨:“我不想回来的,是魏陵州离不开我。他找了一个跟风宴臣一模一样的人,还让他自称六皇子萧寅臣,宣称主动归顺魏陵州,并推崇他做西澜王。而魏陵州绝不会满足于此,他的目的,是做整个夏清的王。”
“那又如何?”燕东广说,“陵州想做皇帝,我也会无条件支持他。”
燕东广从褚兰手里拿过一包“九浅一深”,说:“说起这事,我倒是想问问,这药是出自你手吧?”
朗缨瞥了一眼,淡笑道:“你怎么确定,这药是我的杰作?”
“梦魇堂不乏各种催。情之物,你跟在风宴臣身边那么久,他淫。乱成那个样子,你还能片叶不沾身?创造出这种污秽之物,不是你们的专长吗?”
燕东广的脸冷下来,“萧驭之登基前夕,曾承诺与阿浅洞房花烛,玄门司的弟兄看到大皇子那晚从宫里带走的喜酒,是莲贵妃殿中宫女调配的,后来祁先告诉我,那酒里被下了九浅一深,你敢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风宴臣已经死了,你少给他扣帽子!”朗缨说,“想知道什么,我今日就告诉你。”
“九浅一深本来就是萧驭之的东西,当年他将自己宫里的人波给了风宴臣用,我们还以为他是好心,结果那些宫人偷偷将九浅一深下在我哥的饮食里,虽然他的武功在短期内飞速提升,然而却染上了喝花酒的习惯,渐渐的,他为了继续习武,只能定时服用九浅一深,这毒药害得失去童子身,让他离开那些女人就活不了,最后身体越来越差,直到后来,他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