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阴阳合欢蛊是一种极其罕见且危险的蛊毒,它能够控制人的意志,让人陷入无尽的痛苦和折磨之中。
朗缨为何会拥有解蛊丹?
又为何会说出“如果我没命回来”这样的话?
朗缨看出段离的疑惑,缓缓地解释道:“阴阳合欢蛊并非凡间之物,它源自一个古老的传说,中蛊之人只能与蛊虫的血主阴阳两气交汇,才能缓解发作之痛。而解蛊丹的炼制更是难上加难,需要以生命为代价。”
段离的心中一惊,她知道朗缨所言非虚。在江湖上,关于阴阳合欢蛊的传说流传甚广,但真正见过解蛊丹的人却寥寥无几。
“我与阿浅的命运早已交织,这解蛊丹世上仅有一颗,希望你能好好保管。”
朗缨话音未落,忽然看到远处一个可疑的身影,她垂眸,用只有她和段离能听到的声音说:“快走。”
段离刚离开,朗缨就带上面纱,今日她乔装打扮,手里握着罡敖刀和那封带走萧驭之字迹的信。
良久,一个人座到她面前:“你是云贵妃吗?”
朗缨掣出罡敖刀,抬头露出微笑:“我要见皇上。”
第71章 凭你爱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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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至极,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凝固感。粗壮光秃的大树下,满地枯叶迎风卷起,发出瑟瑟之声。
远远的,雪莲和阿狸冒雪走过来,在她脚下蜷缩四条腿,守着她。
一只猞猁,一头狼,皆为猛兽,却对云思浅展现出了异样的温柔。
云思浅内穿纯白亵衣,身披黑色斗篷,毛绒里还残存着男人的体温,斗篷柔软的毛边抚过面颊,轮椅嵌入积雪覆盖的土壤,车轮已被雪花掩埋。
她细数着飘零的雪花,手指因寒冷渐渐僵直,缓慢摊开时,掌心的丹药已经被捏得粉碎。
那是萧驭之让宣影给她的丹药。
齑粉迎风散去。
头顶凉滋滋的。
雪花犹如天籁之音,轻盈地从苍穹中飘洒而下,宛如仙子起舞。
她睫毛结满霜花,目光凝视着舞动的精灵,每当数到尾数是五的雪花,魏陵州就回来了。
就是那片雪地,男人归来时,看到一道孤零零的倩影。
她坐在轮椅中,目光收回,再次变得空洞。凛冽的寒风中刺骨。
黑斗篷将她紧紧包裹,云思浅怀抱着汤婆子,上下牙依旧在发颤。
没有武功内力的支撑,又在蛊毒和寒症的双重折磨下,她脸色苍白得透明,唇瓣浅淡的粉,几乎无血色。奈何无人注意到,她唇角隐约溢出鲜红的血丝。
男人身影在雪地尽头缓缓出现,听到声音逐渐靠近,她似乎想到什么,急忙用鞋底在雪地上摩擦,试图抹去那些令人不安的鲜红。紧接着,手帕擦拭脸上的血痕。
她的嗓音缱绻,掺杂几分凄冷的空灵感,“夫君,你知道吗,每年冬天,我都很冷很冷。”
魏陵州步履迟缓,他走来,俯身摸着她的腹部,“孩子有没有踢你?”
云思浅艰难勾起唇角,轻轻摇头。
虽然对孩子的身世还有所疑虑,但对云思浅的爱让他决定接纳。即便这个孩子并非亲生,但云思浅已成为他的妻子,这就够了。
魏陵州抚摸着她的侧脸,又将她纤细的皓腕捉住,看到密密麻麻的针眼和绳索紧缚过的伤疤,心一紧,他问道:“还疼吗?”
他废了她的武功,总觉得心里忐忑不安,每日在暗厂处理公务,回来的上心脏都是悬着的,只有看到她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才会松一口气。
双手被男人的手包住,云思浅顿了一下,随即身子猛地前倾,顺势倒在男人怀里。
雪地白茫茫一片,鹅毛大雪簌簌,魏陵州坐在轮椅边,感觉怀中人瑟瑟发抖,也不和他说话,心里叹息。
她瞳孔一缩,硬生生将涌出口的血咽下,急促喘息两下,又缓缓阖眸。
疼。
但是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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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猎前夕,宣影装扮成八角侍卫,又来找了云思浅。见面的一瞬,宣影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她记得,明明昨日还撞见云思浅伴驾,为何这么快回到了蛊师殿。
云思浅似乎意识到什么,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因为蛊王需要我呀。宣影,陛下真是恩威并施,找了个宫女算计我。”
“你以为陛下不知道吗?你根本没有将九浅一深下给魏陵州,你不忍心。”宣影没好气:“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若是泥足深陷,放心下不了手。”
在那幽暗的灯光映衬下,宣影的声音沙哑而压抑,透着深沉的悲愤。
云思浅:“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吗?”
宣影:“夏清国需要复辟,西澜早晚会被陛下收回,就像萨旦教迟早会灭亡。可如今,魏陵州又在做什么,他曾依靠蛊术发家,当上西澜王后,大肆推行苗疆蛊术,引无数西澜百姓争相效仿,沦为蛊毒的奴隶。这是一个边境王的所作所为吗?”
云思浅没有多言,自然听得懂宣影的话。
她以及她的家人所遭遇的不公与苦难,皆是拜萨旦教所赐,这种深仇大恨,每一个字的控诉,都承载着沉重的痛楚与愤懑。
萨旦教如何运用其邪异信仰和手段,而蛊术的存在,又何尝不是对无辜之人施加了难以言状的折磨与摧残,这一切她们心知肚明,对于宣影的控诉,云思浅哑口无言。
“阿浅,百姓已无法承受战火之苦了。”宣影道,“魏陵州的一切行径,皆为一己私欲!一个掌握苗疆蛊术、操控整个西澜的枭雄,难道他不知滥用蛊术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若西澜百姓逐渐视其为常,这将成为西澜民众生活之必需,那将来他们的意志与行动都会受到影响。这样的王,你愿意追随吗?”
“照你这么说,陛下是个明君?”
“最起码如今看来,是这样。只有收复失地,一统夏清,才能停止这场硝烟。”
最近云思浅确实听说了许多大小事宜。
在西澜,许多人神秘失踪,这些失踪者最后都被发现,已经成为暗厂的一员。
暗厂是魏陵州操纵人心的工具,它如同庞大的阴影,覆盖着西澜的每一个角落。如今暗厂人数日益增多,这不仅是西澜自由逐步被侵蚀的迹象,更是越来越多的西澜人被苗疆蛊术控制的证据。
百姓为了出人头地,挤破头也要涌入千蛊门,武功高强者踏入暗厂,情愿被中下蛊毒。他们丧失了自我,变成傀儡,任由魏陵州操纵。任由这般发展下去,毁掉的是整个民族。
“宣影,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当年的云府冤案,所有的证据,已经被玄门司摧毁,对吧?”
云思浅说,“萧驭之纵容梁丞相诬陷,又将他锦衣卫时期的功绩全部抹去,如今还要他背负更多不属于他的债,这样的人,确实是明君。”
看着宣影从中衣里掏出一封信,她认得,那是她姐姐留给宣影的。
云思浅冷笑一声。
是啊,真相是什么重要吗?
那些人当然不会承认,他们要对魏陵州斩草除根。
云思浅:“他必须得死吗?”
“是的。”
“这么坚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夏清,为了皇上,为了……”宣影说,“我的姐姐。”
云思浅抬起眼帘,“好吧,我应允你。”
她的目光冷若冰霜:“下个月的春猎,我会暗中布置,与你里应外合,将他引入陷阱。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了,事后,我将不再与你们一同返回皇浦。”
宣影不解:“这是何故?”
云思浅轻抚腹部,语气淡然:“西澜将成为魏陵州的终结之地,他一人离去,我不想让他孤孤单单。”
说罢,她推开殿门,轮椅转到雪地里。
失去了武功,拿起刀都嫌沉,更何况,她被蛊毒折磨到浑身无力。
曾经的她刀剑在手,身轻如燕,能在铁笼中与暗卫厮杀,落地无声。然而现在,如今只是个废人,等待夫君回家的废人。
即便是最轻巧的匕首,对她来说也如同千斤重担。
大雪纷飞,云思浅坐在轮椅上,等着魏陵州回来,直到夜色很深。
她裹着厚实的黑氅,握着轮椅的扶手,目光穿过纷纷扬扬的雪花。
直到夜色很深,昏昏欲睡时,她感到自己被勾住膝弯,整个人凌空抱起。
闻到熟悉的味道,她依偎在他的怀里。
这一刻,云思浅紧紧闭上眼睛,像一只小奶猫似的,缩进男人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分开时,魏陵州脖子处烙下红色月牙。
魏陵州粗壮的手臂更加用力,往上轻颠两下,将她抱得更实。
垂下眸,死死盯着那张不施粉黛的淡雅脸,目光流转,最后落到那两片浅粉的唇瓣上。
他贴了贴她的脸,问道:“怎么了?”
“夫君。”她低声,“抱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