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杀其他千千万万的人。”
虞和翊喝道:“宋言!”
“和他废话什么?”万俟肆银剑出鞘,剑意凝聚,挥向那个矮小的身影。
“你也想杀我?”
他仰头大笑,笑声刺耳,神情癫狂。
“铛”的一声轻响,剑意被徒手接住,他捏紧拳头,揉碎了对方的剑意。
“你不知道么,借腹重生的人,是不会被杀死的。你们要阻止我,我偏要在你们面前,把他们一个个杀掉。”
他歪着头冲对方挑眉,露出两颗小虎牙。
不等他们反应,他猛地转身,转眼消失在拐角的梧桐树后。
弥修抬脚想追,跑了几步却见虞和翊与万俟肆站在原地不动。
虞和翊无奈地摊开手:“追不上他的,还是先想想怎么护住这些人吧。”
宋言记恨的不只是他的母亲,还有那些见死不救的围观者,常去掉燕湖的人大多都住在城东。
他很有可能在城东大开杀戮。
几人从沈府搬到城东的客栈中,日日盯梢城东的情况。
整整两日,城东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样。
“莫非我们猜错了?他要报复的人群不在城东?”弥修苦恼地撑着下巴。
这两日,万俟肆回太炎宗找到了对付借腹重生者的办法,就是用忘灵阵。
忘灵阵一旦使出,无论什么样的人,都难逃一死,包括借腹重生的人。
只是灵力消耗巨大。
两人简单在城东设下阵法,还未施入灵力,虞和翊总是坐在一边,看着他们设阵。
几人都认为宋言会在城东实施报仇。
真稀奇,魔域可没有这些花里胡哨的阵法,她心想。
就连她对咒术感兴趣,也只是因为它很有意思,例如春生咒,也不知能不能借此咒在魔域种棵生机勃勃的灵树。
她看着地上掩藏得严严实实的阵法,思绪漂浮。
宋言一个孩童,被亲生母亲杀害后重生归来,第一件事便是报仇。
可母亲早已死去,他又会去哪里?
他那么恨他的母亲,如果他……
虞和翊短暂一怔,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不好的画面。
“小师妹,我跟师兄决定先将灵力注入阵法,那孩童只要敢现身,便无处可逃!”
她敷衍地“嗯”了声。
两人灵力注入,阵法蓦然亮起。
忘灵阵所需的灵力过于庞大,以至于两人献出大半灵力,还差一些。
“还差一点,小师妹!”
弥修气喘吁吁地看向虞和翊,只要她补上最后一点灵力,忘灵阵大成。
一句话打断她的思绪,她回过神,正准备借仙骨中的灵力补到阵法中时,刚抬起手,被万俟肆挡下。
他侧头,语气欠欠的:“你指望她那点灵力能做什么?”
万俟肆一只手抵在她额头上,将炸毛的她无情推开:“法阵还差多少灵力,我来补。”
说完,他深吸口气,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体内涌出,被阵法吸收。
所需灵力达到阵法需求,忘灵阵大功告成。
弥修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万俟肆则懒洋洋地靠在墙上,双眼微闭。
灵力消耗过大,两人都有些累了。
“师兄们,你们都辛苦了,我去买些吃食给你们吧!”她眼珠一转,倏然开口。
万俟肆毫不留情拒绝:“哪都别想去。”
她只好气馁地坐在石墩上,两条腿晃来晃去。
想印证她心中那个荒唐的想法,就必须得独自出走一趟,可万俟肆又盯得严。
正苦恼着,忽然听见弥修开口:“师兄,你别总是对小师妹这么严格嘛!”
他挪到虞和翊身边:“小师妹,我想吃桃花酥!”
“不行。”
“师兄!”他翻滚起身,为了大饱口福,跑到万俟肆旁边软磨硬泡,最终替她争取到一炷香的时间。
虞和翊跃下石墩,掩饰眼底的雀跃,答应他一炷香后一定会来,一溜烟跑开。
她要去,掉燕湖。
尽管宋言刚从徐氏肚腹中发出时,万俟肆就已经去过掉燕湖,最终一无所获。
但她突发奇想,宋言对母亲恨之入骨,重生后得知母亲早已死了,仇恨无处宣泄,他会去哪里?
或许,他会去……
掉燕湖一如既往的寂静,她顺着徐氏梦境中的路线,走到公园长椅旁。
那是宋言母亲提出带他去划船的地方。
果不其然,长椅上骇然摆放着几具白骨。
和她所想一样,宋言这两日不是没动静,而是下湖去找母亲的尸骨了。
白骨中间有裂痕,不出意外应当是被宋言捏的。
待他离开掉燕湖,或许就要在城东大开杀戮了,他再踏入城东,等待他的便是忘灵阵。
剿灭生灵。
她心底有个疑问,如果他杀人不眨眼,弥修和离夏怎会还活着?
以借腹重生者的力量,三个弥修加起来都打不过他。
母亲的白骨堆在长椅上,却不见他的踪影。
虞和翊心中一咯噔,猛地朝湖边跑去。
湖边的小船摇摇晃晃,船中传出剧烈的咳嗽声,与诡异的笑声。
宋言和老船夫待在一起!
她瞬间想明白一件事,船中的老船夫,正是二十年前头戴斗笠,载着他们母子去湖心的人!
如此,便全都能说通了。
就算老船夫是岸边的围观者,也断然不可能知晓全部的事情,而他却能将这件事详细地同他们说,意味着他当时就在船上,目睹了全部过程!
而宋言来到掉燕湖找到母亲尸骨后,偶然认出船中的老船夫。
“宋言!”
小船中,他的手掐在老船夫脖颈,渐渐收紧。
老船夫面色发紫,双手抓挠着颈部,眼珠简直要瞪了出来。
借仙骨中的灵力,她在不远处施出咒术,打断对方的动作。
他手一松,没想到竟然有人找到这里,看她的目光略带好奇。
老船夫跌坐在地,满目惊恐,腿向后蹬了几下,手扶着脖子大口喘着粗气。
“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猜的。”虞和翊深吸口气,声音不疾不徐。
她慢慢走上前,惊得宋言脊背紧绷,看她的目光充满警惕。
在她靠近时,他毫不犹豫将指甲刺进她的肩膀。
血液缓缓流出,染红衣襟。
她这才发现,原来宋言的指甲这么长。
尽管疼得她呲牙咧嘴,但她的步伐还未停下。
宋言目光愤然,将指甲从她身体中拔出,转头不再看她。
她指尖捂住肩上的伤,冲他浅浅一笑。
“你不怕我杀了你?”
“我猜你不会。”
“你拿你的命,来赌一个身怀怨气之人心中会不会存在一丝善念,你不觉得好笑吗?”
“可你最终没有杀我,不是吗?” 她红唇轻抿,言笑晏晏。
“你想劝我停手?未免太过自信了吧。”
宋言恶狠狠地扭头,目光阴鸷:“我的亲生母亲,亲手把我丢进冰冷的湖水里溺死我;船夫明明能救我,却选择袖手旁观;岸边的人眼睁睁看着我沉入湖底却无动于衷,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城东的混混欺凌了我那么久,可过了整整二十年,混混的儿子在城东看见我就要刁难欺辱我,我只是剜了他的眼睛,甚至还留了他一条性命,你说他不该感谢我吗?”
他的脸色阴沉可怖,双拳紧紧握住。
“我能从你眼中看见仇恨,你的母亲溺死你固然有错,城东的混混也是罪有应得,但无论是老船夫,亦或者是岸上的围观者,他们都没有义务救你。”虞和翊对上他的目光,轻声开口。
“宋言,他们救你是情分,不救你是本分,世上没有哪条规定,是他们必须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性命。”
“我知道你的不甘与怨恨,你想报仇,可害你的人已经死了,于是你萌生了害人的想法。但我告诉你,当年的你是无辜的,现在的他们亦是无辜的,你这种想法和当年害你的人毫无区别。”
“难道你想成为她那样的人吗?”
她声音很轻,却重重砸进宋言心底。
他恨母亲抛下他,恨母亲杀害他,明明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孩童,为何要绝望地在湖水中度过一辈子?
当他踏上以杀戮来宣泄仇恨这条路时,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本来他就没想过要回头。
可是忽然有人同他说,还可以回头。
还没有犯下大错,还可以回头重新来过。
“怎么重新来过?我早就已经死了!”
他撕心裂肺地吼道,一滴泪水从眼眶流出,被他迅速抹掉。
宋言重新摆出那副凶狠警惕的模样,显然不相信眼前少女的话。
怎么可能重新来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