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说：“这是黎明百姓的决定，既然身为上神，便要爱世人、爱苍生。百姓要他死，就算你是神也不能留他。”
“倘若我偏要留下他呢？”
“那你也得死！”
一位男子伤痕累累，倒在地上。
身穿青蓝色长裙的神女，手持一柄青色长剑，挡在他身前。
这一刻，与曾经某个梦境中的场景，融合到一起。
和万俟肆一样，她也没有选择伤害百姓，只是挡下攻击。
她想带他走。
但这些被恨意冲昏头脑的人们怎会让她如愿？
有人在她抵挡攻击之际绕到她的身后，长剑上萦绕着金色电流，狠狠刺穿她的肩胛。
她身形一晃，猛地吐出口鲜血，跪倒在地。
这也是天道对她的惩罚。
对她的一意孤行，施加惩罚。
鲜血殷殷流出，滴在万俟肆的脸颊。
回想起他的成长，确实有些太顺了。
他出生时天显异象，被世人成为祥瑞之兆，七岁时便剑法精湛，被太炎宗收为徒，成为首席大弟子，风光无限。
后来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个叫虞和翊的姑娘，剑法竟能同她打得不分上下。不过也好，这样才有进步的空间。
再后来救济世人，惩恶扬善，和她一起飞升成神，维护六界安宁。
世人遥不可及的神女，是他的妻子。
只是还没给过她一场婚礼，难免有些遗憾，怪他平日里忙于事务，忽略了她。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摸样。
他所爱的世人，视他为邪魔，要协同天道将他诛杀；他心爱的妻子，为了护在他身前，满身伤痕。
他的心好疼，好疼。
可他倒在地上，什么都做不了。
他艰难说道：“你走……”
“不走，陪你去死。”
她明明很愤怒，同他说话的声音却很轻很轻，像在安抚他。
毕竟是天道降下的攻击，他撑不了太久。
用尽全部力气抬头再看了她一眼之后，重重倒下，没了气息。
他死了。
死在他所爱的芸芸众生之手。
虞和翊缓缓转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她说：“你走慢点，等等我。”
“等我给你报仇。”
说着，纯净的琉璃真火从她体内涌出，将神躯燃烧。
她疯了。
谁规定的神爱世人，便要舍弃自己的爱人？
戚息知高声道：“阿翊，你疯了？你要陪他一起去死吗？！”
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若说恨，她最恨的便是天道，第二则是他。
有神识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她手持神剑，直至天空，逆了天道。
霎时间，乾坤倒转，世间陷入一片混沌虚无。
百姓哭喊，仙族无措，到底还是留了他们一命，她只将天道重创，几乎同归于尽。
天道沉睡前，对他们两人施下诅咒。
这两缕神魂转世，要其一人心怀仁爱却身为魔族，拥有无上魔力，落得被六界唾弃的下场；另一人身为仙族，父母皆由魔族所杀害，对魔族恨之入骨。
它要前世彼此相爱的两人，今生反目成仇。
眼前场景迅速碎裂，再重组。
她找不到万俟肆的身影，只能以魔气支撑自己，站稳脚跟。
眉心有声音传出，是青霜魄：“主人，接下来就要进入古尸的因果之中。”
白光一闪，她又看见了戚息知。
天地正常运转，天道陷入沉睡，这是两位上神死后的第二百年。
知晓神族泷青仅凭一人重创天道之事的百姓，坟头的草都换过几十茬了。
仙界宗门由戚家兄弟带领下，日益壮大，以太炎宗为首，创建了十二仙宗。
整整两百年，戚首初都未从那件事中走出。
无论是泷青神君，还是银赤神君，都是他年少时的挚友，却因为自己弟弟的贪念，双双殒命。
戚息知却说，这是天道的意思，若没有他推波助澜，两位上神还是会死一人。
他舍不得泷青牺牲，于是选了银赤。
因着此时，兄弟二人关系破裂。
戚首初对宗主之位丝毫不感兴趣，将其拱手让人，恰好除了他无人是戚息知对手，便由他担任太炎宗宗主，十二仙宗之首。
前者闭关多年，不问世事。
后者则走遍六界，寻找心心念念之人的神魂。
找了两百年都未曾寻到，他却在人间见到一位姑娘，其相貌、声音皆与她相似。
可惜，不是她。
却还是被他带了回去。
第82章 林离儿
这位姑娘名叫林离儿，是丞相府林家的千金。
在他表明身份后，林家以为是离儿得到了天赐的机缘，牢牢抓住这个机会，将她送走。
没想到，她却被他囚禁在宗主阁，不让其踏出屋子一步。
林离儿问：“仙长，请问这是何意？”
戚息知说：“你莫要怕，你与我曾经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我不会害你的。”
或许是太炎宗名声赫赫，她竟相信了他的鬼话。
他修炼仙界禁术，以邪法灼烧她的脸庞。
疼痛难忍，林离儿尖叫出声，却被他拿帕子堵住嘴。
他说：“别出声，让旁人听见就不好了，再忍一忍，我能让你变得更漂亮，变得和她一模一样！”
宗主阁响起丧心病狂的笑声，路过的弟子纷纷绕开此处。
有人说，戚宗主受了情伤，被打击到才会如此。
还有人说，戚宗主和戚长老同时爱慕一位姑娘，兄弟二人相争，却让外人得了手，于是才闹得兄弟关系破裂。
仙族寿命绵长，不似人族那般短暂，不少弟子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然而有一天，宗主阁却传出了凄厉的尖叫声，似是女鬼索命。
有长老想进屋询问，却被戚息知拦在门外。
他说，是只鸟罢了，都散了吧。
无论是弟子还是长老，都不敢忤逆他的话，纷纷散去。
除了一位得了机缘，刚拜入太炎宗的弟子。
他叫丰振海。
屋中传出的叫声绝对不是鸟，而是女子喉咙里发出的尖叫声，他敢肯定。
昔日里与他一同练功的弟子都不将他的话当回事，甚至还有资深弟子告诫他，少管宗主的闲事。
这位宗主，脾气乖戾，阴晴不定。
但丰振海认为，人命关天，若是宗主当真私自虐待女子，就更应该被大众审判。
于是他趁着夜深，偷偷潜入宗主阁窗外的树丛中，屋内的确有两个人影，果然不是鸟，宗主在屋中藏人不假。
见宗主离开屋后，他才轻轻敲了敲窗户。
窗户从内打开，屋内女子的脸将他吓了一跳。
分明是张人脸，却看不出半分原来的摸样，她的眼睛被拉扯得变了形，嫩红的肉挂在脸边，疤痕从嘴角牵扯到耳根，皮肤皱巴巴像被揉烂的纸团，冒着焦味。
他呼吸一滞，久久说不出话。
这女子明显就是被囚禁于此，长期遭到宗主虐待。
大胆猜测，她脸上的伤痕，是被火灼烧的。
他开口：“走，我带你逃出去！”
他刚伸出手，却听见她面对着他，发出“呜呜”的声音。
随着这声呜咽，背后响起一道冷声。
“看够了吗？”
丰振海猛地回头，恰好对上戚息知的眼。
他额间冷汗直流，下意识用身体挡住窗户内的女子。
他颤颤巍巍道：“宗主……”
“你是新来的弟子吧，看着眼生，我记得宗门明确禁止，弟子私自闯进宗主阁？你……不要命了？”
戚息知咧开嘴笑，目光不善。
他半跪行礼，指尖颤抖：“宗主，求您放了这位姑娘，她看上去很痛苦……”
“放了？”戚息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半晌，他扶起跪在地上的丰振海，将他带进宗主阁。
本以为宗主是答应他了，没想到踏进宗主阁那一刻，他身上的灵力流失，气息消散。
宗主笑道：“太炎宗弟子丰振海，殒命。”
日后，林离儿免遭焰火灼烧皮肉之痛，转为丰振海代她受刑。
但对于戚息知而言，这不叫受刑，这叫极乐。
若是林离儿有幸能变成泷青那张脸，是她的荣幸。
而丰振海只是他的实验品，林离儿的脸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他必须在这位送上门来的弟子脸上找出原因。
是哪一步弄错了？
人脸犹如陶瓷，烈火灼烧即可重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短短数月，林离儿亲眼见证了丰振海的死。
他死于戚息知手中的焰火，是那团焰火，将他的皮肉一点点吞噬，只剩骨架。
戚息知却喃喃着“哪里做错了”，又把熟透了的肉贴回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