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桉:“……”
沈淮桉没理她,大口吃面。
舒悦当沈淮桉默认了她的话。
她喝一口汤,嘀嘀咕咕:“你这么挑食,是怎么长这么高个子的……”
沈淮桉冷嗖嗖地瞥她一眼:“你吃不吃?不吃给我夹回来。”
舒悦把碗拽到自己面前,伸手护住:“我吃我吃。”
饭吃到一半,外面下起几滴小雨。
雨不大,但来得急,下了几分钟,地面上汇起一个个小水坑。
雨水唰唰地落进坑里,荡起一圈圈圆晕。
舒悦和沈淮桉吃完面,又点了两杯热饮,他们没着急走,坐在位置上,打算等雨停了再离开。
舒悦给孙雯洁发一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和同学在一起,晚些回去,让她不用担心。
发完后,舒悦放下手机,端起桌上的热饮喝一口。
雨水敲打玻璃,淅沥沥地响。
舒悦看着外面。
雨雾朦胧,屋外打着伞的行人来去匆匆,沾了雨水的落地窗像一层厚厚的屏障,将她和户外隔在两个世界。
热饮入喉,舒畅的暖意蔓及全身,舒悦盯着窗外,难得彻底放空思绪,不去想任何事情,安安静静地享受这个悠然的午后。
她对着落地窗发了好久的呆,直到热饮的烫意铺满手心,她才收回注意力,把被子放回桌上。
转回头时,舒悦恰好触及沈淮桉的目光。
雨天光线阴沉,面馆内没开灯,沈淮桉单手撑着下颚,锋锐的眉眼被罩在一片淡淡的阴影中,那双黑若寒潭的双眸深深凝着她。
舒悦看入他的眼底,心突然失控地跳动着。
她虽然没亲眼看见,可她有感觉——
她盯着窗外看了多久,沈淮桉就看了她多久。
发觉舒悦看过来,沈淮桉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撇开眼,望着窗户外面。
雨滴打在玻璃上,敲出闷又细微的声响。
舒悦手臂放在桌上,紧紧握着温热的杯子。
面馆内的客人越来越多,潮闷的雨意断随着推开的门不断飘进来。
交流谈话的声音变得更吵,打破了刚下雨时的宁静,舒悦的心被搅乱,她有些躁郁,想快点喝光热饮离开这里。
她重新端起杯子,沈淮桉低而清透的嗓音掺杂着嘈杂的人声中落进她的耳里,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她听:
“雨下大了。”
——
雨水没有变大,反而渐渐减小。
最后一朵阴云散开,耀眼的太阳破云而出,像一块被水洗过的琥珀,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天空的一角浮起一道淡淡的彩虹。
舒悦推门而出,深吸一口雨后带着泥土味的空气。
她喜欢雨后初晴的天气。
这种感觉,像是历经艰辛冲破迷雾终于见到了希望,太阳照在身上的那一瞬间,淋过的冷雨都被变成了温暖的光。
舒悦点开手机看看时间。
才下午两点多,姥姥和那些长辈们的聚会肯定还没结束。
她不大想回去。
而且,
她转头,看向随手关门的沈淮桉,想起刚刚在面馆里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突然地,她特别想和沈淮桉再多待一段时间。
可她又不好意思直说,攥紧手机,委婉地问沈淮桉:
“你要回家了吗?”
沈淮桉睨着她:“怎么,舍不得我?”
要是在从前,舒悦早就狠狠地怼回去了。
可现在沈淮桉这话正戳中舒悦的心思,她避开沈淮桉的眼睛,脸刹那间红成番茄色,喉咙像被堵住一样,断断续续憋出几个字:“我……我才没有呢!”
沈淮桉注意到舒悦红了的脸和一反常态的情绪,怔了一下,然后笑道:“走吧。”
舒悦脸还红着:“去哪?”
“把你卖了。”
“……”
沈淮桉朝公交车站扬扬下巴:“带你去个地方。”
第32章
舒悦跟着沈淮桉上了公交车。
车上人多, 没有座位,舒悦挎着扶手站着,沈淮桉个子高, 用手握住车上放的吊牌。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站立的人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彼此。
舒悦的后鞋跟不知道被谁踩了好几下,她想挪位置, 可周围没有多余的空间。
这时,沈淮桉向右迈出一小步, 另一只手握在舒悦所挎的扶手上方,用自己的身体给舒悦四周撑起一个小空间。
两个人几乎靠在一起, 沈淮桉呼出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舒悦的后颈。
舒悦抬头快速看了一眼沈淮桉,匆匆低头,紧紧捏住衣角。
她从脖子到脸的温度急剧上升, “唰”地红了一大片。
舒悦背对着沈淮桉站,看不见他的脸。
但她总感觉沈淮桉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灼热又深刻。
“你要带我去哪?”
舒悦开口说话, 试图打破这太过玄妙的气氛。
沈淮桉不咸不淡地声音从她头顶传下来:“你现在才想起来问?”
舒悦仰起脸。
她听见沈淮桉幽幽地继续道:
“我要是坏人,你已经被卖了。”
“……”
舒悦盯了沈淮桉几秒,转身要走:“好的, 我现在有防范意识了, 我下一站就下车回家。”
她弯腰,准备从沈淮桉的手臂下钻出去。
沈淮桉下移手臂, 握住扶手中央拦住她的路。
“你去过六厂吗?”
舒悦本就是顺着沈淮桉的玩笑话闹一闹,没打算走。
听见沈淮桉的话, 她重新挎上扶手站稳:“没有。”
舒悦特别宅, 不爱出门,这么多年一直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东英区很多地方她都没去过。
她忽然想到戴雨丝之前提过, 沈淮桉是从六厂搬迁过来的。
所以,六厂应该是沈淮桉从小长大的地方。
公交车到站提示的机械女音响起:
“下一站,采油六厂站。”
“我以前住在那儿,搬到星河小区之后,好久没回去了,”沈淮桉看向窗外的站牌,“马上要到了。”
几分钟后,公交车停在“采油六厂”的站牌旁。
舒悦和沈淮桉从后门下车。
公交车关门,缓缓驶远。
车子开走,长满杂草的荒野映入舒悦的眼中。
辽阔的荒野里,每隔几米分布着三四个运转中的磕头机。
东英区虽然是临宜市的“石油之城”,但主要的石油产业还是集中在六厂和另外几个有石油工厂的地方。
舒悦没在家附近见过采石油的磕头机。
之前她只是听别人说过磕头机的样子,今天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这些磕头机大多为深红色和黄色,形状酷似镰刀,在底盘的固定和牵引下,一低一起地工作着,动作缓慢而仔细,像一个勤恳的耕地人,弓着背,低着头,既是在辛勤劳作,又是向这片土地祈求更多的力量。
“往前走一小段,就是采油六厂,我爸和童峻他爸,都在那工作。”
沈淮桉边说着话,边带舒悦沿着人行路直走。
舒悦跟上沈淮桉的脚步,向前走的时候,她看那些磕头机旁坐落几个蓝顶的小平房。
再向远看,有几个和楼差不多高的烟囱,圆口处处冒出一缕缕炊烟,好像舞动的游蛇,婀娜地扭动身姿,轻盈地游动到天空上融在云里。
两人走了差不多几百米,进入居民楼区,沿途中,舒悦又在路边看到几个正在工作中的深黄色磕头机。
周围的车一辆一辆在宽敞的大路飞驰而过。
沈淮桉停下来,指着马路对面的大楼,对舒悦说:“这是采油六厂的机关楼。”
舒悦望向沈淮桉指的位置。
大楼是白色的,七层高,楼顶中央插着红色的五星红旗,大门中间立着油田工人推车的雕像。
采油六厂历史悠久,经过时间的洗涤,楼体已经出现细碎的裂痕。
大门外的栅栏上挂着一条红色的横幅,上面印着几个深黄色的字——
践行“诚实守信、精益求精”的质量方针
看着岁月悠久的楼和铿锵有力的横幅,舒悦忽然觉得机关楼前油田工人的雕像被赋予了生命。
他们不单单是一个不动的雕像,更像是油田历史的承载者,是油田百年发展的见证人。
舒悦问:“你爸爸在这儿工作吗?”
沈淮桉摇头:“不是,他在厂里,在前面。”
又走了一段路,舒悦看见一个更大的厂子。
不同于机关楼的自动门,这里的大门是用和楼一样高的石柱做的,有一块石匾额贯穿在一左一右两个灰白色的石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