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季煜安面色如玉,双眸就似她手中那盏清酒半潋滟,只是正欲与张真碰杯时,他的身侧却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夺走了那杯酒。
季煜安蹙了蹙眉,道:“林姑娘,这酒……”
却听她道:“这杯酒,合该婉儿喝才对。”
言罢,林婉儿将酒一饮而尽,对着张真倒扣酒杯,看起来甚是豪放,声音清甜,“多谢张掌门相救。”
张真哈哈大笑,“好好好,不愧是云流宗弟子,行事作风果然大气。”
言罢,他又看向叶宁宁,“宁宁,你怎么不喝?”
季煜安的目光这才跟着落到叶宁宁身上。
只是眸中多了点讶然,好似未料到她也会来。
叶宁宁对自己的酒量很有自知之明,她捏着酒杯想了半天,还是认命般地强咽了下去,这酒口感过于辛辣,刺激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酒水见底,叶宁宁飞身上了阁楼,张真立马给她满上,她推辞一番实在推不过,又一杯酒下肚,脸上已飞上了一抹绯红。
张真再添一杯,叶宁宁只得断断续续道:“师父,我不喝了,真喝不了了。”
她的手在空中摆了摆,又无力地落下,却恰好搭在了季煜安的手背上,感受到掌心的冰凉,她双眼迷蒙地看向了这只手的主人。
天边已暗,月色皎洁,夜风送来了花香,面前的少年发如墨,肤盛雪,五官柔美,眉宇间的淡漠冲淡了女气,多了几分雌雄莫辨之意。
叶宁宁恍惚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醉了。她盯着那颗妖冶的泪痣,抿唇笑了起来,说了句“你真好看”。
声音轻到快要随风散去,于是除了与她离得较近的季煜安,没人注意到她嘀咕的内容。
这一幕落到季煜安眼中,让他感觉万分熟悉,熟悉到好似他们曾经历过。他不由接过她的酒杯,朝张真道:“师父,这杯酒就让抚光替师姐喝了吧。”
言罢,他喉结微动,酒杯见底。
清冽酒香萦绕在鼻尖,他一抬眸,就对上叶宁宁含笑的双眼,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敲着桌子,“季煜安,这是我的酒杯,你喝错啦。”
季煜安迅速错开视线,不自觉将手中空杯握紧。
张真摇摇头,叹道:“老夫这俩徒弟,一个酒量太好,一个酒量太差,实在没意思。”
林婉儿的目光在季煜安和叶宁宁二人间转了转,道:“来,张掌门,婉儿陪您喝。”
言罢,又搂过叶宁宁的腰,“宁宁,你喝醉了,不若就先回去休息吧。”
张真摆摆手,道:“不急,老夫还有话说。”
“天堑深渊出现异动,魔气溢出。前段时间,云流宗已发出昭告,命各宗弟子前去镇压,为师想,你们二人,这几日又该动身了。”
听及此,林婉儿正在续杯的手微顿,几滴酒水珠子就这么溅了出来。
叶宁宁重重叹道:“师父啊,这么重要的事,您怎么现在才说,还是在酒局上,实在太不靠谱了吧。”
“好哇你个小女娃,装醉是吧?”张真佯装生气。
她只是微醺,又不是醉得神志不清,成了个智障,这点人话还是能听懂的。叶宁宁撇嘴,暗道。
“你们回来的时候,可曾遇到过什么怪事?”张真语气一转,神色也跟着认真起来。
叶宁宁回:“撞见两名失控的修士。”
季煜安凝眸,道:“归一派弟子堕魔,整个门派由此覆灭。”
林婉儿沉默不语,想到了近日发生的一切。
自她从乌林秘境离开回到云流宗后,师尊只见了她一面,目的是为了冼尘珠。
此后再次相见,便是在执法台上。
她私自去往天堑深渊的事败露,云流长老一致同意,在她受完七七四十九鞭鞭刑后,剥夺她云流弟子的身份,逐出宗门。
执鞭之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师尊慕衍之。
而那手中鞭,便是他赠予她的礼物,腾蛇。
慕衍之修为逼近炼虚,每一鞭落下,都能引起风云变幻,她被缚灵链锁了琵琶骨,像条狗一样,跪在了他脚下,承受着鞭挞。
再次回想起受刑的过程,林婉儿搂着叶宁宁的手微颤。
她固然犯了错,可当鞭子落下时,他的眼中竟无一丝怜悯。
她不明白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她导致了天堑异动?
仅仅是因为她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道、他的职责固然重要,那么她呢?
她又被置之于何地?
觉察到林婉儿的异样,叶宁宁抚开了对方的手,问道:“林姑娘,你怎么了?”
由于二人靠得极近,她不光闻到了对方身上清新的体香,还闻到了些许血腥味。
联想到她白日里浑身是血的惨状,叶宁宁忍不住猜测:她到底怎么受的伤?
将原著涉及男女主的虐心情节仔细想了个遍,叶宁宁恍然大悟——云流宗执法台。
季煜安大约是在前去寻冼尘珠时撞见了女主受刑的过程,这才出手将她救了下来。只是这段剧情和原著还是有些偏差。
原著里女主被打得奄奄一息后,还被扔出了云流宗,带着伤在权真界游荡了好些时日,更惨。
男主也惨,刚封印完天堑深渊,就遇上堕魔的季煜安在星落城胡作非为,带着伤和他斗了几个回合,差点死在他手中。
叶宁宁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
剧情线改是改了,只是这走向,怎么总让季煜安和女主纠缠在一起。
听到叶宁宁的声音,林婉儿这才道:“我只是想到了我与你、还有大木头在人间之时,遇到的那些被魔气所染的凡人。”
张真点了点头,一张满是褶皱的脸上,竟看不出什么表情。
自世界初创,天堑深渊便一直存在,曾是为了封印堕神以及上古魔兽,因而每隔几百年,总会发生或大或小的变故。
云流宗为权真界第一位飞升者晏泽仙君所创,亦在经过千年变迁后,成了权真界第一大宗,历代弟子皆承担着镇守天堑的职责。
只是这一次,天堑深渊的异动来得频繁而猛烈,虽无魔兽脱逃,但四溢的魔气已将权真界东北污染,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消失了无数小门派。
“事态如此严峻,所以师父才提前结束了闭关?”季煜安道。
张真呷了口酒,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道:“镇压天堑深渊,拯救整个权真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留下来看家,年轻人嘛,就要多干点实事才行。”
“不过,”张真摊手,“为师要的冼尘珠呢?这么久了,你们二人竟无人提起?”
林婉儿道:“珠子已被我师尊拿去。”
叶宁宁晃着酒杯,盯着对方似笑非笑,眼里写道:“捅我一鞭之事,快给老娘道歉”。
林婉儿面不改色。
见此,叶宁宁磨了磨后槽牙。
只是张真在听到此话后,神情蓦地严肃,“你师尊是云流宗的谁?”
“师父?”季煜安敏锐地觉察到张真的不对,他在乌钰峰十来年,鲜少见自己的师父露出如此神色。
“琅华仙君慕衍之。”
“竟然是他,你竟然是他的徒弟!”张真拍桌大笑,良久,他才敛了神色,“也罢,冼尘珠为神骨所炼,有浊世间污秽之效,何况慕衍之修为高深,必能催动神器,封印天堑深渊再好不过。”
他说着,看了眼阁楼外,“抚光、宁宁,天色已晚,你们二人归吧,至于林姑娘,老夫还有事想问。”
叶宁宁有些不明所以,看向季煜安,却见他颔首,乖巧应了句“是”,便起身退下,她急忙跟了上去。
待二人走远,张真唤出本命藤,猛地刺向林婉儿的手腕,霎时间,鲜血四溅,落到了阁楼外的花草之上。
那些花草在季煜安的精心养护下已生灵智,被林婉儿的血液这么一浇灌,无数花草精灵竟显出了些许幻影,晃动着身子,纷纷喜不自胜。
而张真的藤蔓如着魔一般,痴恋地缠上了林婉儿的身体,整个动作柔软、温和,就像是婴儿依偎在母亲的怀抱。
就连走远的季煜安,也感觉到体内的荆棘藤正在翻涌,他顿步,回眸看了眼青云阁。
“金铃花树,万木之首,原来如此。”张真眼露震惊,随后大笑道:“百年前,琅华仙君就曾告昭整个全真,此生永不收徒,眼下你却成了他的徒弟。”
“真是造化弄人。”
“我师尊为何不愿收徒?”林婉儿冷静问道。
“看样子,你早已得知自己的身份。”张真道,“你师尊为何做出这个决定,老夫并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