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宁宁正望向自己, 他眨了眨眼,“又见面了,这位姑娘。”
“哪里谈情说爱了?”由于这位红衣男子的气质实在太像叶溯,叶宁宁下意识便开口怼,怼完发觉不对劲,这才抿嘴道了声“多谢”。
如此一番, 引来季煜安道:“师姐何时认识了这样一位朋友?”
“不认识。”叶宁宁回。
她站稳身形, 看向前方,这里充斥着浓黑的雾气,天堑深渊的入口正在扩大, 引得漆黑色玄天链铿锵作响, 而蛉龙的蛇尾就卡在这玄天链中间,只要一摆动,深渊便会又裂开一寸。
怪风呼呼地吹着, 如刀割一般,透过玄天链的缝隙,叶宁宁隐约看到深渊内部,无数魔兽正争相往外挤,可惜出口被蛉龙那巨大的身躯以及玄天链挡住,它们的影子探出又被迫缩回。
林婉儿的身影便在那深渊入口摇摇欲坠,本该在七杀阵阵眼处催动冼尘珠的慕衍之正站在她跟前,与她对峙。
遍布整个深渊的阵法符文在没有灵力启动的情况下已然暗淡,蛉龙那被魔兽咬得白骨森森的蛇尾依旧往外游移,最终彻底拔出,长尾一摆,魔气跟着散开。
而林婉儿,却在蛉龙的蛇尾下一躲不躲,彼时的她已经双眼微红,显然正受到魔气的干扰。
叶宁宁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只是心里一惊,本能地冲上前去,因而并未听到身后的红衣男子大喊:“在下顾骁!不知姑娘芳名?”
紧接着,她便看到慕衍之飞身上前,后背承受着蛇尾的冲击,将林婉儿救下。
叶宁宁为此松了口气。
蛉龙的蛇尾扬至半空又重重落下,四周瞬间地动山摇,被蛉龙那一眼震慑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被迫穿梭在尘雾飞石中的叶宁宁只觉深思恍惚,那道混沌的声音再次出现,如影随形,“叶宁宁,遵从内心的惶恐,逃吧!逃离这里,不要再管他们!活着更为重要!”
不!她不能逃!叶宁宁一剑劈开迎面砸来的石头,咬破了舌尖血,恢复了几分神智。
“还管那个女人做什么!你喜欢的男人喜欢着她,让她死在这里不是更好?”声音话锋一转,道,“只要她死了,你喜欢的人自然就会爱上你!你也不必再为此伤心难过!”
“你忘了吗?你为他付出了多少?楚家那些人是你为他而杀!绘梦之中,是你将他唤醒!可是他却对这些视若无睹!他甚至还忘了你!全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别说了!别说了!叶宁宁握着寒泠剑的手猛地颤抖,不由止住了身形。
她想到了他为救林婉儿,任由自己被妖兽蜍带走的场景,想到了他遗忘自己时冷漠的眼神,想到了乌钰峰对峙时他对林婉儿的偏袒。
林婉儿是女主……所以男主爱她……男二也爱她!
而自己,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就连乌钰峰众人对她好,也不过是出于原主……这个世界,没人爱她!
叶宁宁满眼茫然。
直到藤蔓缠上她的腰肢,将她带到半空,避开了蛉龙的长尾,随后她又跌进了一个怀抱,再次抬眸,叶宁宁猛地推开了季煜安,笑道:“季煜安,林姑娘在那边呢,你应该先去救她。”
她从来就没被他坚定选择过,每一次。
这一次,他救自己,也不过是在救林婉儿时的顺手而为。
叶宁宁想,自己该承认了。
承认她永远也比不过林婉儿。
承认她在这个世界,不配被爱……
不远处,林婉儿那明黄色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深渊内部,魔兽怒嚎,一只长着三个头的怪鸟出现在了林婉儿的身后,她却浑然不知。
师姐修为高深,琅华仙君忙于加固阵法,而林姑娘……难能自保。季煜安暗道,他想到了乌林秘境中,林婉儿身中火毒的时候。
那时火毒第一次毒发,以至于她遭烈火焚心,痛得浑身发抖。他本欲独自前去寻药时,那明媚的少女浑浑噩噩地抓住了他的袖袍,哭着求他:“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她在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手却死死抓着,怕极了他离开,怕极了他将她丢下。
她是那般脆弱。
像只被暴雨击打的枯叶蝶。
在那样的场景下,他蓦地想到了过去曾做过无数次的噩梦。梦里他也是这样,紧紧抓住了一名红衣女子,苦苦哀求,让她别走。
当梦与现实重合,他不忍再将她丢下。
在这段时间里,她以惊人的毅力苦苦熬着这噬心之痛,直至晕厥,就连昏迷中,亦拽着他不放。
她放不开他。
醒来的第一时间,季煜安看到了她眼中的惊喜,她脸上又扬起了熟悉的微笑,她道:“大木头,原来你一直都在。”
“若你深陷险境,婉儿也必将为你赴汤蹈火。”
后来,他陪着林婉儿去寻解火毒的九香圆叶荷。
一路上,他几次想去寻失踪的师姐,她便挽着他的手臂,展露对他的依赖,每一次遭到妖兽袭击,她都乖乖地躲在他的身后。
再次遇到叶师姐,是在妖兽蜍的尸体前。
她杀了它,只受了点小伤。
叶师姐是乌钰峰的大师姐,自然能独当一面,在危险中,她自当会照顾好自己,无需他担心,就如眼下。
于是季煜安收回了缠在叶宁宁身上的荆棘藤,道了句“师姐,照顾好自己”,便提剑而去。
果然。
叶宁宁笑着点头,最后看了眼季煜安为救林婉儿而远去的背影,她提剑往回走。
去哪里呢?
总之离开这里。
林婉儿、季煜安和慕衍之……通通都与她无关!
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又何必管这些事!
“这位姑娘,想临阵脱逃吗?”顾骁摇着折扇,闪身拦住了叶宁宁,“这可不像你。”
“我跟你很熟吗?”叶宁宁奇怪地看他一眼,“更何况,这怎么能叫临阵脱逃?”
“只要姑娘告知在下芳名,我们二人不就熟了吗?”
顾骁边笑边将折扇扔出,将朝叶宁宁背后袭来的一道利风挡下。
叶宁宁却是一愣。
她刚刚怎么了?她摸向自己的心脏,正急如鼓点。
一道金光闪过眼前,叶宁宁猛地惊醒。
她忍不住寻光看去,在那浓雾中,彻底从天谴深渊脱困的蛉龙已然飞至半空,猛烈地撞击着钟鼎,金色的光芒照透了浓雾,照在那蛉龙的蛇躯上,便发出“滋滋”的声响。
蛉龙每撞击一次钟鼎,声波便向四面八方袭去,周围一圈和尚竟顺势呕出一口鲜血。
“叶宁宁,我叫叶宁宁。”言罢,叶宁宁默念清心诀,将心底的戾气驱散后,再次握紧了寒泠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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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了鸠鸟的鸣叫。
林婉儿在慕衍之怀中挣扎,“放开我!我不需要你救!我们二人早已不是师徒,你又何须做出这般行为?”
“婉儿!不可胡闹!”慕衍之眸色沉沉,眼见她身后的鸠鸟正在冲撞着玄天链,情急之下,他只好将林婉儿一掌击开,手持冼尘珠奔向七杀阵阵眼。
身体重重跌落在地,林婉儿只觉浑身剧痛,却比不上心中钝痛一丝。
回想起与慕衍之从相知相遇的点点滴滴,再到执法台上他那淡漠的眼神,林婉儿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如此对待自己?
若他不爱自己,为何要收她为徒?为何要在云流宗亲自将她教导?为何要在绝思崖上默默为她送上烟花?为何要在天堑深渊落下那一吻?
若他爱自己,又为何一次又一次地将她驱逐?第一次,她以为是自己在修为上不够努力,所以才会被他逐出,可是第二次,她分明带回了冼尘珠,可他也仅仅只为冼尘珠而来,并未正眼看她。
再次相见,是他收回了腾蛇软鞭,对她施以鞭刑。
她苦苦哀求,“师尊,我错了,求你不要用腾蛇。”
那是他给她的第一件赠礼!
那是他的心意,也是她的情感寄托,他怎么能用以斩断她的念想!
可他充耳不闻,一鞭接一鞭地落下,嘴里不再唤她婉儿,而是反复质问:“逆徒你可知错?”
可是师尊,婉儿何错之有啊?为你取雪凝花制作生辰礼有错?为你刺伤朋友盗走冼尘珠有错?还是错在不该爱上你?
“情难自控,你并没有错,而错在他不爱你!错在他一直在利用你!”脑海中那声音轻声道,“你本是先天灵体,是孕育金铃花树最好的土壤。他收你为徒,就是为了你体内的金铃花树!”
林婉儿轻轻摇头。
她不信他对她无情。
刚刚他分明救了自己。
“你若不信,那就来打个赌吧。跳进天堑深渊,跳进去,看他是会选择救你,还是为了他的大义,选择将深渊封印。来吧,跳进去。”那声音循循善诱,“你可是金铃花木,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