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桂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拍了下她手臂,压着声音道:“你和忆苦注意点,看看你俩的脖子!”
关月荷睁眼说瞎话,“昨晚蚊子是有点多。”
林忆苦没吭声,默默地起身回屋去换衣服。
并快速转移话题,低头看又来抱她大腿的谷雨,“姐和姐夫又去医院了?”
“你昨天答应她买冰棍,她没吃着,今天死活要过来。”江桂英头疼道:“待会你带她去买冰棍。”
关月荷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忘了这事。
“今天还去看房子不?”
“不去了,改天再去。”林忆苦好不容易能在家休几天假,正好她也没别的事,当然要待一块儿了。
林思甜昨天还给她送了计生用品过来呢。
但多了个谷雨,关月荷和林忆苦出门去供销社还得带着她。
甭管谷雨听不听得懂,关月荷坚持道:“以后我们家皮猴就放你家,让你爸妈一起带了!”
谷雨坐在小姨父脖子上,一手抓耳朵,一手拿冰棍,刺溜刺溜地舔着吃,顺便看小姨叽里咕噜。
当天下午,关月荷和林忆苦还去了三号院帮周红旗搬家。
周红旗现在是厂里唯一的七级焊工,而厂里唯一的八级焊工是她师傅,按照她的技术级别,早该给她换个更大的房子了。
但元宝更喜欢留在银杏胡同,周红旗也舍不得搬离这里,她十四岁跟着师傅进汽车厂当学徒,在汽车厂工作了整整二十年,在银杏胡同就住了十三年。
金俊伟没少跑厂里房管科,一听说一号院西厢房那家想换去新家属院,他就找了房管科给互换,才把一号院西厢房的两间屋给要到手。
他们现在就是要从三号院搬到一号院去。
而他们的房子很快也被分给了一对小夫妻,人还没搬进来呢,关月荷还没机会认识。
“红旗姐,还有啥要搬的?”
“没了。”周红旗看了一圈,这间房子一下子就空了下来,金俊伟正打扫地上的垃圾,给下一个搬进来的人腾地儿。
与此同时,元宝过来张开手,“还有我要搬。”
关月荷敷衍道:“我搬不动你,周鑫鑫你自己走。”
三号院的风水很容易养出小胖妞。
但外头的人觉得,三号院的风水更适合养文化人。那对被分到三号院的小夫妻看到分房结果时,一见是胡同里的平房,脸就皱巴了起来,但听同事们一说,这个院子好几个大学生、研究生,又觉得这房子分得好。
隔壁的张二嫂有些不得劲。
照他们家现在的人口,怎么也该分到两间房了,但房管科以她家就一个工人、且张全斌接班没多久为由,不同意把周红旗的房子分给她家。
要是张德胜还在厂子弟小学上班,应该能把隔壁的房子要过来。
张德胜让她想开些。
“暂时多一间房有什么用?以后我分配工作了,早晚能在新单位分到房。”
提醒她不准在外面多嘴,张德胜挽起袖子出去,“周工,还要帮忙吗?”
“忙完了。”金俊伟道:“改天再请邻居们过去新家吃饭。”
随着东厢房第二间屋子的门落上锁,周红旗一家三口都去了一号院继续收拾,三号院里的邻居们心里的感慨不少 。
倒也不是他们和周红旗一家的感情多好,相反,前院的几家,除了李大爷和华大妈,其他家的人没少和金俊伟吵嘴仗,更没少被周红旗收拾。
但相处了十来年的邻居一下子搬走了,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小孩们的不舍更强烈,“以后看电视还要去一号院!”
元宝搬到新家,有了自己的房间,再不是睡爸妈屋里的小床了。
高兴地去要零花钱买冰棍,坐在新家门口翘二郎腿。很有礼貌地和对面东厢房的牛大妈打招呼。
—
林忆苦在家休息了足足五天,和关月荷每天在家琢磨吃的,俩人都想着法儿给对方补油水。
出任务辛苦,去上学也很辛苦,都要补。
早上和傍晚凉快的时候一块儿出门打听哪有卖房子的。
特意让林忆苦带着军官证出门,避免了不少驱赶。
但找了几天下来,还是没有收获。
关月荷从小在银杏胡同长大,以为其他胡同的院子都大差不差,但真去看了,发现差别真不少。
唯一一个符合她要求的两间房,离公厕太近,而且那边胡同的公厕味道特别重。
江桂英却半点不奇怪。
银杏胡同里大部分房子产权在是汽车厂,外头不少房子的产权归属太乱,有街道办的、有单位的、还有个人的,一个院子里能住好几个单位的人,遇上大矛盾了,管事大爷说话不管用的话,只能找街道办和派出所了。不像银杏胡同这儿,基本都是汽车厂工人,闹起来了,厂里的保卫科或者工会过来调解,比街道办和派出所管用。
再有,银杏胡同外面的公厕被挪了地儿,虽然上厕所要跑远几步,但没臭味,住得舒服多了。
关月荷烦躁地摇着葵扇,“谁让咱们胡同没人卖房子呢!”
“哪那么好卖?除非哪天单位的房子产权划给工人了。”但江桂英可不敢想这么美的事,没一个单位是这样的。
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但关月荷和林忆苦又攒了不少存款。
主要是林忆苦前面五个月的工资和补贴。
“出任务为什么还有额外的……”但一想到出任务危险不少,也就能理解了。
关月荷抽了几张大团结出来,“给你那位受伤的战友买点营养品。”
“对了,钟声还跑内蒙的运输车吗?我想托他给带些奶粉回来,给你那位战友也带点。”
她回来还没去看过秦子兰和二嫂,她俩都早出月子了。
“我问问他。”林忆苦把她划拉过来的大团结整齐折叠好,放进了上衣口袋,然后继续看她把家里的存款一一定好它们的归属:存起来买房子的、日常开销的、应对突发情况的。接着又开始列清单,让他一块儿想家里缺什么。
他进部队第二次回家探亲,好几次听到胡同里的大爷大妈说起她,都是说她以前是个抠门鬼。
外面的人真是逮着什么都乱说。
她分明对自己、对朋友、爱人和家人都很大方,连只见过一次的人都能拿出一大笔钱让他买营养品送过去。
下一秒,一块红色的枕巾盖到了他脑袋上,关月荷提醒他,光天化日的,不能在家乱搞。
虽然他没这么想,但是,他们的结婚证就在炕边的柜子里,怎么就是乱搞了?
八月。
关月荷和林忆苦一样六点半就出门,但俩人出了胡同口就朝不同的方向离开。
她倒是和五星汽车厂的工人顺路走一半,然后在日化厂附近岔开,关月荷往外研社所在的方向猛蹬车轮。
外研社挂起的牌子崭新得能当镜子使,今年才刚办起来,工作都还没走向正轨呢。
但秦老师说了,意义重大,**和教育部都很重视,这是由外语大学创办主管,她过来实习正好能跟外语大学的老师、同学们多交流。
“小关同学吧?”一位看起来很知性优雅的女同志自我介绍道:“我姓曾,外语大学的老师,秦老师说给我送个最优秀的学生过来,终于见到你了。”
“曾老师您好。”关月荷赶忙打招呼,心里却想着,原来秦老师在外面这么夸我啊?!
“走,我带你转转,也给你介绍下这边的工作。”曾老师一说到工作,整个人又变了气质,像她见过的一搞工作就风风火火的女同志们。
“秦老师说你最擅长英语,德语也精通,让我尽管给你安排任务。”
关月荷还能说啥呢?秦老师夸过头了!
“你学外语的,怎么没想着报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呢?”曾老师好奇。
“之前没多想,我是在京大读的工农兵大学。”当然是想着继续跟熟悉的老师读书了!
“怪不得。”
曾老师带她转了一圈,直接就给她分配了工作——和外语大学的几个英语专业学生一起做资料翻译。
她觉得她可能是翻译生产线转世来的,没完没了的全是密密麻麻的翻译资料。
但和她同组的同学,和她互相认识了一番,又一头扎进了资料堆里,她也就顾不上觉得心里苦苦的,撸起袖子就是干。
虽然外研社刚办起来没多久,工作也多,但胜在伙食不错。
关月荷在这一天吃两顿,早上出门时天刚亮,晚上回家时已经天黑了。
甚至还带了资料回家继续干活。
林思甜好几次过来找她,都看到她房间窗户亮着灯,家里也没有电视声,站门口看了几眼又回去了。
还冲想打招呼的赵大妈嘘了声,示意关月荷正在屋里学习。
赵大妈到嘴边的话落了回去,进了屋就摇摇头,“月荷这学习看得我都累,你说他们这些人脑子怎么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