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妈的脸说变就变,和关月荷寒暄两句话的功夫,张超男已经闷不吭声地下了地窖,二大妈又赶忙追过去。
要不老一辈的人常说“吃饱了没事干”呢,肚子有了着落,就开始琢磨事了。
今年的冬天粮食比去年的冬天储备充分,关月荷觉得,即使外头下大雪冷得人牙齿打架,银杏胡同各个院子里的热闹也不会少。
“月华,下着雪呢,上哪儿去?”林玉凤刚进胡同口,就见大姑子穿着新做的棉袄 和新买的小皮鞋出门,从围巾露出来一点嘴巴,抹得红艳艳的。
“出门见朋友。”关月华脚步匆匆。
回了家,林玉凤就和江桂英说刚见到大姑子出门了。
江桂英最近忙的事不少,压根没发现大闺女有什么异常,心想着出门就出门了,没放心上。
被迫提前放假回家的关爱国得意地仰起脑袋,整个家里,就他最早发现大姐有情况!
大姐平时也收拾的齐整,但最多就是擦擦雪花膏。不像现在,又是特意穿新衣服新鞋,又是抹嘴巴的。
这和大姐之前谈对象时的状态没区别!
他正为自己的发现得意,下一秒,被江桂英拍了下脑袋,“让你赶紧过去找你二姐,问她去不去捞鱼,半天不起身,屁股黏板凳上了是不是?”
关爱国瘪嘴,正要站门口喊,又被打了下脑袋,“过去说!不准嚷嚷!”
“哦。”
第34章 通知书
“桂英, 去哪啊?”正要出二号院正门的二大妈哟了一声,问道。
“带孩子去他们姥姥家走亲戚。你也出门啊?”
“啊对,准备去买点红糖。”
走远了, 江桂英袖着手催关爱国和关月荷走快些, 出了胡同,又在长湖街道走一段路后才和早出门候着的关沧海、关建国会合,五人骑俩辆自行车。
江桂英把关爱国数落了一路,说他今天缺心眼儿。
谁家会在家属院或者在胡同里大声嚷嚷说去捞鱼?
终于到了湖边上, 不少人正在冰面上凿窟窿,也有早凿好了就在边上悠哉钓鱼的。
他们没人家的工具专业,光靠锤子凿还不知道凿到啥时候。关月荷往周边环视了一圈,果断锁定目标, 冲前头的几个老大爷走去。
“大爷,跟您打个商量成不?我帮您凿窟窿, 待会我们也来这儿捞鱼。”
头发半白的老大爷皱着眉,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摆摆手拒绝了。心想着靠她个女娃娃, 还不如他们几个老伙计轮流出力气呢。
“您不信我能凿出来啊?要不这样,我先凿了,要是成了, 我喊我爹妈他们过来。”关月荷也不废话,趁大爷还没反应过来, 抢过冰镩,看了眼大爷们在冰面上画好的线, 搓搓手,一下一下往冰面戳。
这冰镩有七、八斤重,是凿冰面最好使的工具了。虽然冰锥使用起来更简单, 但凿得慢。
“你这手法挺老练啊。”大爷没想到她还真有两把刷子,力气也不小,看不远处那俩男人,捯饬半天还没砸出来。
“我小时候常来看别人凿冰。”虽然她小时候掉进过冬天的冰窟窿里,但她可没半点阴影。
加上她老爹和大哥帮着砸,终于整出一个窟窿来。
本来想着大家用一个窟窿,后来觉得不方便,关月荷借大爷们的工具,带着老爹和大哥去了另一边再凿一个。
渔网是她老爹找明大爷借的,鱼饵料是老爹找汽车厂的一位工人师傅买的,据说特别招鱼喜欢。
撒了网下去,还得等一会儿,关沧海带着鱼竿去找刚刚那几位大爷,或坐或站围成了一个圈,哪怕大家都是来自不同单位不同岗位,也能就“钓鱼”这事聊到一块儿。
关月荷闲着没事干,还去帮别人凿洞,江桂英喊都喊不住。
“一天天的,她就没个能静下来的时候。”
湖面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估计是其他人听到有人凿冰洞的消息,也赶过来分一杯羹。
关月荷看了眼自家的两个桶,足足二十几条草鱼,特别大的那条特别能蹦,被关月荷砸晕了。不消说,今晚先吃它。
“差不多了,回吧。”
江桂英见好就收,拿出早准备好的网兜,特意把鱼分成了五份,每人拎一点,这样就不显眼了。
一般来说,野外钓鱼捞鱼是没人管的。但不能太过分,总有些人天生带着红眼病,见别人收获多,要碰上巡逻的红袖章,说不定就上去举报了。
关沧海意犹未尽,和他的几个钓友约了下个星期天还来这儿钓鱼,比比谁的钓鱼技术更厉害。
他们走出老远,才又集合到一块儿,骑车往回赶。
在胡同口又和二大妈遇上了。
两家人都是拎着两个桶,飘出一阵阵的鱼腥味……
谁也没尴尬,甚至还能继续寒暄:
“桂英,从娘家回来了啊?”
“是啊,你买着红糖了吧?”
今天收获二十三条鱼,关月荷分了四条带回去,打算把鱼给腌起来。
晚上还在三号院吃了一顿红烧鱼。
关月华问:“要去捞鱼,咋不提前喊我?”
“找得到你,湖面上都没地给我们站了。”江桂英问:“今天和朋友出去了?男同志还是女同志?”
在关月华回来时,江桂英还是发现了不对劲,猜测她可能是又谈对象了。
但问题是,她大闺女不会吃回头草,又和以前那个小高谈上了吧?还是和她搭档做报幕员的那位男同志?
关月华:“男同志,还在接触中,成了再带回来吃饭。”
说完看了眼关月荷。
关月荷心领神会,知道这是让她别多嘴的意思,于是又埋头喝汤。
看来谷满年同志还得继续努力啊。
关沧海和江桂英倒不着急催她结婚,反正现在都提倡年轻同志晚点结婚生育,大闺女才二十二,这远不到提倡的晚婚年龄。
本来还想提醒她找对象时睁大眼睛,但想想,大闺女上次和小高谈对象时就挺清醒的,知道婆家事儿多的家庭不能轻易踏进去,于是就没再多啰嗦。
他们家和二大妈家拎鱼回来,肯定是瞒不住一个院子的邻居的。
于是,第二天就有邻居也去凿冰捞鱼。
关爱国不用去上学,整天招呼一群差不多年纪的玩伴跟着大人去捞鱼,有时候能带回来一两条,有时候一条都没有,但足够让全家补油水了。
临近年关,工商局对黑市的管控松懈了下来,黑市里每天都有新鲜的鱼卖。相对猪肉来说,鱼不算贵,还不用票,好些人都去买了。
整个银杏胡同弥漫着一股鱼香味。
有些胆子大的倒爷,把生意做到了胡同里来。拎着个篮子,往胡同口一站,逢人就“问路”,实则是在展示自己篮子里有什么。
被“问路”的人要是有意,就把人带回家去,跟邻居说是自家亲戚来串门。
有些倒爷只做自己的熟客,问好熟客要什么,就约定好时间来“走亲戚”。
关家在银杏胡同住了将近二十年,自然也认识一两个倒爷。
换到了些油,分了些给关月荷。关月荷没忍住,当晚就做了一小盆炸素丸子。
也因为这个炸素丸子,还闹了一场官司。
这年头,大家都长着个狗鼻子,别说邻居了,就是隔壁院谁家烟囱飘出一丝肉味,都能闻得出来。
她这炸丸子也不可避免地飘香味出去。
蔡英架不住西北西南闹腾,于是也给他们炸素丸子。
而关月荷想找周大嫂帮忙炒瓜子,就带了一小碗炸素丸子上门,周大嫂接了这个忙,就让家里的三个宝把炸素丸子分着吃。
于是,二号院里的几个娃,西北西南和周家的宝玉、宝安、宝宁都凑一块儿在院子正门吃得喷香,没有炸丸子吃的孙家旺就开始闹了。
也不知道孙家旺怎么说的,孙大爷孙大妈就认定是关月荷对院里的孩子搞排挤,单给宋公安和周大嫂家的孩子分,只漏下孙家旺,这是妥妥的排挤、歧视!
就算蔡英说西北西南吃的是她在家炸的,孙大爷孙大妈也不信。
白大妈的孙女金花也没有啊,他们怎么不说?
“爱信不信,想吃就自己炸去啊。”关月荷说着,当他们的面又塞了一个炸丸子进嘴巴,馋得孙家哇嚎得更厉害了。
“你,你真是,太缺德了!”
关月荷决定让自己缺大德,于是又嗷地一口吃掉一个,“啊,真香啊!炸丸子太好吃了!”
孙家旺嚎到没力气,于是就地打滚,孙大爷孙大妈帮他嗷嗷地嚎。
但他们失算了,关月荷能是会因为他们闹就妥协的?
甚至还拿小板凳出来,坐在门口看他们祖孙三人唱大戏。
赶过来准备骂人的江桂英差点笑出声,二闺女翘着二郎腿看热闹那样子可真够气人的。
但气的不是她,她又觉得闺女聪明,知道对付孙大爷孙大妈这样的赖皮就得比他们脸皮厚、比他们赖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