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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叫先生,叫夫君_抹茶非茶【完结】(74)

  她心目中的他,当是巍峨难攀,不易亲近的孤峰。

  眼下姿态谦和赔罪,反倒显出人情味。

  若非眉宇间化不开的冷然,柳氏该以为他是寻常温润君子了。

  道是替内子担责,言外意再明显不过,他对赴约不知情,亦没有接纳其他人的打算。

  “公子言重,”柳氏浅笑,从容上前斟两盏茶,一盏递向秦劭,一盏自持,再开口已换了称呼:“久慕秦大当家盛名,一直有心结交为生意伙伴,今日有缘得见,该是我以茶代酒敬大当家一杯才是,大当家若不嫌,共饮此盏,不负相逢。”

  三两句话反客为主,亦表明态度让他安心。

  秦劭领情,接过茶盏回敬:“柳姑娘雅量,秦某愧不敢当,往后生意上有需秦某效劳之处,遣人传信即可。”

  虽未承诺相助,但得这一句已是极给面子,柳氏知足,笑意盈盈举盏抿茶。

  ...

  秦劭打马回到秦府,里外不见季灵儿身影。

  秋棠不明他为何急色,照实禀道:“大爷走后不久少夫人便出门了,神色很寻常,带了个小包袱,说是给您备的礼,不让奴婢们跟。”

  秦劭仓惶扫视屋内,未见有何明显短缺,柜中衣物也无翻动痕迹,她常穿的几件衣裳整齐躺在原处。

  又躲去清心庵了么?

  如此想着,转身欲朝外走,余光瞥见卧榻枕畔露出的月白流苏坠子,脚步一顿,两步跨到榻前。

  挪开瓷枕,一枚算盘状的水纹玉佩直直映入眼帘,逼得秦劭瞳孔骤缩。紧挨着玉佩的,也是一个眼熟物件——她曾向他讨要的和离书。

  有他签字印章的和离书。

  视线扫到落款处,原该写宋芮宁名字的位置,赫然签着季灵儿三字,一笔一画工整非常,可见执笔之人落墨时的决然。

  应是觉得不够,又在上面按下指印,朱砂鲜红刺目。

  他们不曾有婚书,季灵儿特意签下和离书留下,除了表明与他彻底断清干系,更为气他。

  想到秦劭被作弄后的神情,季灵儿心中便畅快。

  若非买宅子几乎花光积蓄,真想找个地方听曲看戏,逍遥快活几日。

  银钱兑现成宅子也好,有了安身之所,院门一关,无人寻得到她,暂时比清心庵稳妥。

  从秦府出来径直回曹县,打两壶酒,回新买的宅子里痛饮,庆贺恢复自在身。

  酒劲作祟,季灵儿抱着最后半坛酒,摇摇晃晃踩上墙根木梯爬上屋顶,晚风迎面扑来,裹着春日草木清气,吹得她浑身舒畅,久违的释放感让她忍不住对着寂静呐喊,笑声跌宕卷入风中,散尽心头郁结。

  灌下最后一口酒,仰面躺在屋脊上,坛子一抛,任其滚落院中摔得粉碎。

  满天星斗欺负她醉了眼,止不住地摇晃,明明灭灭,最后干脆变换成秦劭的模样,冲她笑,温柔地唤她,诱惑她。

  感觉有湿润滑进耳蜗,以为是雨,抬手摸了一把,却是眼角淌下的泪。

  四下无人,她索性放声哭起来,哭得脊背带着瓦片上轻颤。

  一墙之隔的另一家,妇人睡得不沉,被哭一阵笑一阵的声音惊得激灵,推醒身旁鼾声正浓的丈夫:“你听这哭声,是不是从隔壁院传来的?”

  “你听岔了,隔壁院都空多久了......哪有人。”丈夫半梦半呓地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又沉入梦乡。

  没有人,但有鬼啊。

  妇人更心惊,坐起身屏息再听,哭声中还夹着几声断续的轻笑,瘆得浑身汗毛倒竖。

  次日午时。

  妇人坐在自家院里择菜,听见隔壁又传来脚步声,轻轻的,像是有人在院中徘徊。昨夜哭笑交杂的声音再度浮现耳畔,菜叶丢进簸箕,抄起墙边扫帚蹑手蹑脚往外走。

  刚拉开门,探头往外看,正撞进结实胸膛。

  两声“哎呦”交叠,妇人抡起扫帚就要砸下,被对方跳脚避开,急道:“娘!你做什么!”

  看清是儿子,妇人抚着胸口道:“死小子吓死老娘了!我跟你说啊——隔壁闹鬼了。”

  “大白天哪来的鬼?”人高马大的儿子不信鬼神,把米袋扛进门放在屋角,道:“我去瞅瞅是什么鬼。”

  一把推开半掩的院门,对上回眸看来的视线,当场愣住了。

  院子里没有青面獠牙的鬼怪,只有一名穿着杏黄罗裙的女子踩在矮木凳上,手中举着扫帚,费力清理屋檐下的蛛网。扭头时他注意到她鼻尖和脸上沾了灰尘,但丝毫不影响美貌。

  季灵儿扫帚停在半空,蹙眉望着闯入的男子,个子高大,一对粗重浓眉下又黑又圆的眼睛憨直盯着她,不说话也不动。

  “有事吗?”

  “娘说院里闹鬼,我来看看。”

  直白的回答更显憨直,季灵儿眨了眨眼,噗嗤笑出声来,“我像鬼吗?”

  “不像,你像画上的仙女。”男子挠了挠头,麦色脸颊泛起不易察觉的红。

  误会解除得很快,男子离开不一会儿,妇人就提着半篮子鸡蛋,满脸歉意和好奇地登门了。

  三两句寒暄后,季灵儿知晓妇人姓张,丈夫陈二柱是做木工的,儿子名叫陈胜松,也跟着学手艺,二十出头,尚未说成一门合适亲事。

  问及季灵儿来历,她留了心眼,只道夫君在外地做工,家境清寒,只能低价盘下这处不好出手的“凶宅”安身。

  张婶好奇环视一圈,忍不住道:“你独自住,夜里不害怕吗?”

  季灵儿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张婶是个热心肠,打量季灵儿瘦弱,又见满院荒芜,当即吆喝来自家儿子,支使他帮忙清理院子里的杂物。

  季灵儿哪好意思,忙摆手推辞。

  “邻里邻居的,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点小事算什么。再说那高处蛛网灰尘清理起来不方便,我这儿子空有个子和蛮力,正好派上用场。”

  季灵儿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招架不住,只得笑着应承。

  陈胜松手长脚长,做事也利索,三下五除二就将屋檐墙角清理干净,连瓦缝间的陈年积灰都扫了出来。

  这些工程搁季灵儿独自去做,怕是得忙上一整日,不好白受人家的好,第二日便去集市买两尾鱼配着几包糕点送去感谢,又张罗一桌饭菜招待母子二人。

  一来二去的,原本冷清的宅子生出烟火气,填补季灵儿心中落寞。

  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院子焕然一新,显出空旷来,季灵儿又去一趟集市,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细竹篾编成的小笼,笼里是两只叽喳叫不停地小鸡仔,嫩黄的绒毛蓬松柔软,像两团跃动的暖阳。

  用旧砖头在院墙一角围出简易鸡舍,撒一把谷糠,小鸡仔便扑腾着争抢啄食,都不叫了。

  “慢点吃,都有份。”她躬身瞧它们挤作一团,眼里漾出笑意,“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要乖乖长大,一只负责打鸣,一只负责下蛋,好不好?”

  来送自家腌菜的张婶进门正巧瞧见这一幕,心说这姑娘怕是孤身一人住久了,竟对着小畜生温柔絮语,再借着日光端量,又暗自感叹,实在是个惹人怜爱的。

  “灵儿,”张婶走进来,熟稔地唤她,将东西搁到四腿木桌上,玩笑道:“家里添丁进口了啊。”

  “养两个小家伙作伴。”

  “我家里有些没种完的菜籽,放着也是可惜,待会儿拿来你在院子里种上,自个儿吃着方便。”

  张婶不仅热心肠,还是个急性子,转头就取了菜籽送来,还嚷着等她儿子回来帮着翻地。

  季灵儿怕了她,忙挥起锄头,赶在陈胜松回来前翻好了菜地。

  ...

  秦府。

  老夫人好不容易逮到秦劭在府里,把人唤到跟前,问:“有日子不见孙媳了,又被你送去历练了?”

  “是。”秦劭寻遍所有季灵儿可能会去的地方,全扑了空,面对询问只能附和遮掩。

  老夫人霎时变了脸色,手中佛珠拍在几案上,怒道:“还想瞒我!去历练何至于你偷偷派人四处寻她踪迹?”

  顶着祖母的逼视,秦劭声色未动,只道:“孙儿怕祖母忧心,故未声张。”

  老夫人冷哼,问:“她瞒着你离府了?”

  秦劭薄唇绷成一线,不答。

  老夫人:“走了也罢,你二人无正经婚约,她既主动离去,你该收了心思考虑日后。”

  “孙儿会将她找回来的。”

  “宗劭!”老夫人语气重了几分,“你肩上挑着整个秦家的担子,凡事得知轻重!”

  “孙儿有数。”

  “有数?我瞧你是愈发没数了,当今是个什么局势?”

  老夫人深居简出,看似不问世事,实则无一日不为秦家,为商行忧心,私下里没少关心外界消息,从前不说是相信孙儿能力,如今见他执迷不悟,焦灼地不得不说。

  缓了口气,道:“天下安泰,边关不需商人供送补给,盐务往两淮转,咱们发家的倚仗日渐势弱,眼见各地商行崛起争利,你倒好,为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置家族利益于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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