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托盘，几人如蒙大赦，逃也似的退走，生怕多留一息便成了刀下新魂。
唐玉卿率先动筷，他夹了一块虾饺，并未入口，而是含笑看向褚羽，问：“阿羽姑娘似乎对机关巧术也颇有见解？听闻霹雳堂火器近来威力大增，想必有姑娘一份功劳？”
褚羽正小口吹着烫粥，闻言抬头，不好意思道：“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刚好知道一点我家乡的……嗯，算是偏方吧？主要还是雷煜和霹雳堂的师傅们厉害！”
她说着，还冲雷煜笑了笑。
雷煜正埋头猛喝粥，试图降低存在感，突然被点名，手一抖，差点呛到：“咳…嗯…是大家一起琢磨的。”
唐玉卿笑意更深，目光始终锁在褚羽脸上：“阿羽姑娘太过自谦了。能通晓旁门，更能点拨他人，这份博学与慧根便已非凡俗。唐某有一惑，久思不解，不知姑娘对机括’可有过涉猎？”
褚羽当然知道，这些机械结构比化学更贴近她的“老本行”。但她记得照野对唐门的提防，也没有表露，只故作懵懂，极其浅显地与他探讨了几句。
也不知唐玉卿发没发现她在敷衍，反正面上，他一直是那副温润的神情，能恰当地接上褚羽的每一句话，竟让这尴尬的场合一时没有冷场。
沙沙……
一声轻微的轻响。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照野手中的瓷勺在他手里碎成了渣，他指骨分明的手掌依旧维持着握勺的姿态，手背上青筋隐现，指缝间簌簌落下细白的粉末。
褚羽：“…….”
这家伙，吃醋还要不要表现得更明显一点？
照野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要！
他直接端起褚羽面前那碗吹凉了小半的粥，拿起另一只勺子，舀起满满一勺，不由分说地递到她唇边。
动作强势，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褚羽小声道：“我自己来吧？”
她又不是小孩子，吃饭还要人喂那多没面子。
但话未说完，勺子已抵在唇上。
她无奈，只得张口。
“阿羽姑娘似乎颇得照兄悉心照料，如此亲密无间，倒真叫人羡慕。”唐玉卿神色未变，继续道，话锋一转：“唐某新得了一本前朝机关大师的孤本手札，内中奇思妙想，想必姑娘定会感兴趣。不若……”
“她没空。” 照野头也不抬，冷冷打断，手上喂粥的动作不停，又一勺精准堵住了褚羽刚想张开的嘴。
气氛瞬间更冷了。
“噗嗤！”
朱绛笑了出来。
她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的较量，一代宗师和一门少主，两个平日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竟如小儿争糖般幼稚。
最终，她望向对面坐立不安的雷煜，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笃笃”敲了敲他面前的桌面。
“喂，光喝白粥？昨夜那般‘倾囊相授’，耗费了那么多精力，不多吃点硬货补补，日后虚了，姐姐我可如何是好啊？”
“咳咳咳！！！”
雷煜这次是真呛狠了，咳得惊天动地，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手忙脚乱地去抓茶杯，眼神惊恐万状地瞪着朱绛，用口型咆哮：姑奶奶！住口！求你了！这么多人在啊！
朱绛对他的窘迫视若无睹，反而继续道：“害什么臊？昨晚是谁腰软得跟面条似的，哑着嗓子在我耳边一遍遍求‘姐姐饶命’、‘姐姐轻点’的？嗯？这才过几个时辰，就翻脸不认人了？”
说着，桌布下的手已经摸上了雷煜的大腿。
雷煜瞬间石化，他是怎么想，也想不到朱绛在这种场合也能下手的。等回过神，那手已经挪到了小雷煜上。
“朱绛！！！”他唰得往旁边弹开，面红耳赤，咬牙切齿说：“你别太过分！”
朱绛好整以暇收回手，媚眼如丝：“我过分？那昨晚是谁呛得我满嘴都是，还把我头发拽掉了几根…….”
“啊——！我走！我走行了吧！！”
雷煜彻底崩溃，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当场自爆，连滚带爬地冲出偏厅。
朱绛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慢条斯理地继续吃早膳，仿佛刚才那番虎狼之词与她无关。
褚羽：“……？”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她还以为雷煜是被单方面欺负的那个，还想着要不要私下劝朱绛下手轻点……结果，居然是这种“激烈互动”？还是雷煜纯纯享受的？
她嘴巴微张，震撼得无以复加。
褚羽看过不少本子，里面偶尔也有这种情趣，但总觉得太过羞耻，没有避孕套的时候最多他们互相用手弄一弄……哪禁得住朱绛这样直接爆如此生猛的细节？
一股热流窜上脸颊，她甚至下意识偷瞄了一眼身边男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很有“力道”的唇。
照野脸色沉冷，对那两人“谁上谁下”的官司毫无兴趣。但他精准地捕捉到了褚羽那飞快掠过他唇角的羞赧视线。
是想起浴室那次了？
他低下头，沉沉的目光锁住她绯红欲滴的小脸。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极其缓慢、极其狎昵地蹭过她柔软的唇瓣指，替她擦去那并不存在的水渍。
唐玉卿脸上的温润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铁青。
褚羽那种纯然依赖又羞涩好奇的情态是他从未见过、更从未得到过的！而朱绛那番粗鄙言论和褚羽因此产生的反应更是像毒针扎入他心。
“唐某想起还有些急务需处理，先行一步。”
他努力让声音维持平稳，僵硬笑着，转身离去。
偏厅内瞬间又少了一人。
朱绛慢条斯理吮吸着汤包，发出细微的尴尬声响。
照野的指腹还按在褚羽唇上，灼热的视线直直锁住她。
褚羽浑身发软，羞窘地垂下眼睫，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飞快地瞄一下。
照野太了解她了，纸上谈兵头头是道，真刀真枪两下就要喊停，什么都受不住。
他忽然收回手指，转而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完全抬头，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在问：想再试试？
褚羽的心跳瞬间飙到嗓子眼，预感他可能要疯到做点什么更过分的事，慌忙挣脱钳制，小声道：“别……该上路了！再不走就迟了！”
她逃也似的冲出偏厅，身后，照野的身影几乎在她离开的瞬间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如影随形。
朱绛优雅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啧”了一声。
这两人，一个装凶，一个装怂，偏偏还能腻得人牙酸。倒是雷煜那小子，跑这么快，看来今晚需要好好教训了。
….
…
第47章 收小弟
.
客栈后院，马匹早已备好。
褚羽低着头，假装专心整理马鞍，耳朵尖还是红的。
照野抱着刀站在她的马旁，嘴唇还破了一处。
几步开外，唐玉卿已经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正与他的几名唐门弟子低声吩咐着什么，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僵硬。
但最尴尬的莫过于雷煜。
他牵着自己的“赤焰”，离朱绛那匹黑马隔了三四匹马的距离。
“吁——”
朱绛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好整以暇地看着恨不得缩成一团的雷煜：“雷少爷，躲那么远做什么？昨夜抱着姐姐不放，还嫌姐姐身上滚烫烧着你的时候，可没见你这般生分。”
“噗——！”
雷煜刚喝了一口水囊里的水想压压惊，瞬间全喷了出来。
他发誓，若再在这姑奶奶面前喝一口水，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照野面无表情跃上马背，策马贴近褚羽，俯身，极其自然地伸手，替她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同时，冰冷的目光扫过朱绛，无声警告：适可而止。
朱绛耸耸肩，终于闭了嘴。
世界清净了。
雷煜如蒙大赦，连头都不敢抬，直接策马狂奔。
唐玉卿努力平复心中妒火，勉强对褚羽挤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阿羽姑娘，时辰不早，我们也启程吧。”
褚羽连忙点头，扬起马鞭：“嗯！”
照野同时策马，与她并辔而行，牢牢隔绝唐玉卿任何试图靠近的机会。
尘土在官道上翻滚，又被北风撕碎。
深秋的寒意如钝刀割面，刺得人生疼。
队伍里气氛诡异。褚羽和雷煜都是如坐针毡，恨不得下一秒就插翅飞到昭京。
但行到中间，一滴冰凉倏地砸下。
褚羽下意识抬头望天。
紧接着，仿佛天河决堤。
噼里啪啦。
暴雨如注，官道瞬间腾起白茫茫的水雾，能见度急剧下降。
“先找地方避雨，阿羽姑娘受不了寒。”唐玉卿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
照野早在他说话前就已经动了，披风一展，将褚羽兜头罩住，单臂箍住她的腰，轻巧一提，转瞬便将人揽到自己马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