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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国夜雪·花与月_水阡墨【完结+番外】(4)

  于是就这样住下来了。

  大总管郑鲲领人收拾了个院子出来,虽没人住,却收拾得很雅致,进了院门一路穿花拂柳,说起来比女皇的寝殿还要舒适几分。郑鲲对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公子十分好奇,这位公子显贵,一头长及腰下的月光银发,话很少,从骨子里透出与世无争的冷清。若是炎夏,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倒是能避暑。虽这样腹诽,但陛下的客人,他还是一日三餐连茶水熏香都仔细照顾着,终于这日早上从没拿正眼看过他的贵客开口问他:“听说第一次活祭是二月十二?”

  郑鲲捋了捋胡子,摆出痴呆模样,“火鸡?什么火鸡?啊,难道是您养的狐狸要吃火烤的鸡?”

  白寒露继续说:“今天是初七了。”

  郑鲲继续笑,“是啊,过了初七就是初八了,公子您惦记日子回家吗?”

  白寒露摸了摸身边垫子上恹恹的狐狸脑袋,游儿毕竟道行浅,在戾气旺盛之地不仅无法保持人形,身体还极其衰弱。他斜眼睨了这个圆滑的老东西一眼,似笑非笑的,“你这个离家久了龟壳就会裂开腐烂的千年老王八都不惦记回家,我有什么可惦记的?”

  郑鲲面色大变,转身就要跑,却被白寒露一伸腿,绊了个四脚朝天化出龟形。

  这下他翻不过身,也跑不了,惊惶地喊:“上仙饶命,饶命啊!”

  白寒露一只脚踏着他肚子上的壳子,空气里隐隐有脓血的腐臭味,他冷冰冰道:“你不好好在海里待着,来雁丘做内侍总管是为何?就算你是千年龟精,离开海又能活多久。”

  老龟精自从离开西海来到雁丘,哪遇见过这种阵仗,一个跟斗就能把他跌出原形,吓得魂飞魄散的,鼻涕眼泪一大把,“小人没害人的意思,只是想在这皇宫里服侍陛下,就算死也不愿离开陛下,还求上仙成全啊,小人没害过人啊。”

  同是妖怪,还活了这样一大把年纪,哭成这样让游儿都替他害臊,甩甩尾巴,跳起来踩在老龟的壳子上,还跳了几跳。只听见脚下的龟壳咔嚓咔嚓响,又裂开几分,吓得老龟更是哭得厉害。

  “你害不害人关我家公子什么事,不过是随口问问,你有必要哭得像死了爹?”游儿从他身上跳下来,“活祭是什么人在做,我们公子问,你就痛快地答就好了,再啰嗦小爷就踩碎你这破龟壳。”

  其实以郑鲲的千年修为自然能看出白寒露与这狐狸都是妖,可他离开西海太久,如今就跟个头昏眼花的老年人没什么两样。雁丘是旱地,大约不出十年,他便要死了。他在地上滚一圈,变成人形揉了揉老腰,叹了口气。

  “那是复活祭,以男童血肉与无垠地狱的魔神拂姬定下喂养契约。拂姬的真身是昆仑山上的一株魔樱草,魔樱草是从死去的魔身上长出的,大约两尺高,晶莹剔透的叶肉好似婴儿的皮肉,能生撕人肉白骨。”

  无垠地狱那几尊魔神的事情他听得不少,拂姬是吃未成年男童的血肉,以她的本事让白骨长回血肉的确不是难事。

  白寒露淡淡地说:“只是就算契约完成,那躯壳里没有魂魄,也不过是个活死人,陛下她知道不知道?”

  老龟精犹豫了片刻,老实摇头,“陛下并不知道。”

  “还说你没有害人?这七个月来每个月都四十九个男童,你以为这些命不是从你手上过得吗?”白寒露抚弄着手中的鹤骨笛,皱眉道,“皇榜能引来的也只是贪财的人类,那个小姑娘虽然能看穿灵体,可她从未出过皇宫,怎么懂得去找花魔牵线去定契约?你若真的认那小姑娘为主人,为何明知道那花魔与她的魂魄做了奴仆契约而不阻止?”

  白寒露在瑶仙岛开了间叫醉梦轩的店,本身做的就是妖怪的生意,奴仆契约订得不少,自然也知道这奴仆契约若是用在善处也就罢了,若是用在恶处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龟精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的,被噎得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掩饰地咳嗽两声。

  最后,白寒露问:“你留在雁丘,并不是为了女皇将离,对不对?”

  老龟精臊没了脸,缓缓点了点头。

  起初,他留在雁丘,自然不是为了将离。

  “小人是来寻主人的。”

  第四章

  【第三节】

  【风麒麟,皇族守护神被困】

  天界八方的仙乡,极北之处是麒麟神族的属地麒麟谷。

  西海宫与麒麟族交好,六公主是麒麟谷的常客,有时住个三两月也是常事。稍稍打听过西海小六的人都知道,她被父母惯坏了,脾气骄纵嚣张,跟在身边伺候的两三年要换一茬,不是伤了就是残了,没什么好下场。老龟精与那些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小精怪不同,仗着壳子厚,一被打就哭,便在西海小六身边撑了下来。每次去麒麟谷六公主都带着他,麒麟莫嗔每次见他挨打都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好似天大的乐子,不愧是和西海小六从小厮混到大的闺中密友。

  麒麟从来都是最专情,轻易不言爱,爱上了那便是生生世世至死不渝。不过也是最冷情,即使你将他爱到极致为他而死,他也懒得低头看你一眼。所以西海小六每次盛装打扮去“经过”那片梨园“顺便”踢门进去看看那个没长舌头的小子死了没,明明激动得红透了脸还鼻孔朝天态度嚣张,吃几个水淋淋的白眼仁也是正常的。

  当然西海小六也不是好惹的,在心上人那里吃了亏就要从旁讨回来,于是老龟精就倒了血霉,站得近了被主子拉过去劈头就打。挨打这种事挨惯了也就成了习惯,那个只会翻白眼仁的小子那日却古怪地盯了西海小六半晌说:“你要是嫌他笨,就留给我,我正愁没人帮我除草呢。”

  于是老龟精就这样扛着锄头成了麒麟谷梨园的老农,变成了杜蘅的仆人。

  杜蘅在凡间是一种熏香的名字,什么东西染上了凡间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杜蘅在麒麟神族里并不受重视,他脊上生双翼还是风麒麟,比起能御水御火的族人,御风显然是更加上不得台面的本事。而且杜蘅本身更是个怪胎,跟人同食都是一脸嫌恶,看人习惯性斜着眼,谁都不爱搭理,可惜了那皎如玉树的风姿。

  他只有家主着急,怕他这样下去憋出毛病来,有一日把他叫到跟前说:“你也不小了,整日在谷里待着能有什么出息,凡间的雁丘的女皇只有三年寿命了,你去挑个顺眼的新主守护她一世便回来,以后也好给你在天界安排点差使。”

  杜蘅除了父亲就只听家主的话,便问:“那我要挑谁做新主?”

  家主摸了摸下巴,按照自己的原则如实说:“找个长得好看的吧。”

  事实上杜蘅从未去过凡间,因为莫嗔姐姐对他说过,凡间啊,都是污秽之地,肮脏的要命呢。他问,凡间最脏的是什么?莫嗔想了想说,是人心,隔着肚皮臭不可闻。他厌恶异常地问:那就没干净的东西吗?莫嗔笑道,有的,叫玲珑心,可惜可遇不可求。

  杜蘅是个有洁癖的,从此对凡间断了念想。

  不过这次去凡间是公差,他在云头上往下一望,没有青山绿水十里梨花,雁丘的领土上一望无际的黄沙,烈日当空尘土飞扬。莫嗔说得没错,凡间果真是污秽贫瘠之地。

  他转头对老龟精说:“你回去吧,不过是几十年,倒也不难熬。”

  老龟精恭敬地摇头,“小人去西海泡两日,而后来这里找您。”

  杜蘅点头,“随你高兴罢。”

  与老仆分别后杜蘅一个人去了雁丘皇宫,是黄昏,夕阳流金的霞光落在太学院里,他拨开鲜绿的竹枝,看见穿着白色宫装的大姑娘握着绿宫装小姑娘的手在写字,那个画面说不出的美。

  那是十七岁的长公主青萱和十二岁的三公主将离。

  自打杜蘅记事以来父母便分开了,父亲被派守极西的仙洲,母亲去了西方侍奉佛祖莲座前,只剩下了他。他与同龄人合不来,就在家主的照顾下孤零零地长大了。偶尔在书页上看到“手足情深”这样的字眼,也想不出是什么样的情形,直到现在才明白了。

  青萱与性子骄纵的二公主青荷不同,青荷仗着自己的父亲是皇夫,祖父家地位显赫,见不得青萱处处照顾将离,常嫌恶地问她:“皇姐为什么总护着这个贱种,她从上到下也就这张脸有用,若是送去其他国联姻倒是能长我雁丘地脸面。”

  青萱呵斥她:“休得胡说,若是让母皇听到不打烂你的嘴。”

  青荷气得要命,将缩在青萱身边的将离扯过来,一巴掌扇下去,“本公主不仅要骂还要打她!皇姐尽管去告诉母皇啊,看母皇会不会因为这个贱种降罪于我!”

  类似这样的戏码几乎隔上几天就会上演一遍,青萱虽爱护将离,可她总不能十二个时辰都跟着她,所以她身上的大伤小伤从没断过。伺候她的宫女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三公主出身不好呢?不过将离从不告状,自己回去抹点化瘀的药膏便像没事人一样。好几次杜蘅趴到她的脸上想看看这小东西哭了没,可她的眼睛里永远是一潭纯净的碧波,好似能看见自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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