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视线先落在秦鹤身上,很快转向沈妍,直白地盯着看了好久。
沈妍被她这份探究的目光弄得有点不自在。
她暂时收起了满心满腹的快乐,低着头,步子重新变得谨慎小心。
“秦鹤!”她开口叫他,上扬的声音里透着娇。
男人仿佛没听见似的,眼皮都没抬,等走到湖边时才冷淡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他想起来什么,偏过头引沈妍上前,教她叫人:“这是周小姐。”
沈妍两根手指捏着糖葫芦的木棍,垂在身侧,不知为何,她此刻有种想将它藏起来的冲动。
她稳了稳神,轻声叫:“周小姐。”
周敏怡压根没分给她眼神,越过她,伸手要挎住秦鹤的手臂。
“伯母说菜都做好了,一直没让上,在家等我们回去呢。”
沈妍跟在后面,垂着的脑袋忽而抬起来,瞳底单纯茫然。
她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地咀嚼。
好似没什么可误解的余地。
秦鹤转了个身,巧妙避开周敏怡来挽自己的手,却没有拒绝她与自己并肩往前。
他替她拉开车门,她笑得娇俏,说谢谢。
这一瞬间,沈妍心头涌起股虚弱的荒唐。
像是刚刚做了个古怪瑰丽的梦,被人粗暴摇醒。
她之前对秦鹤,想象远大于了解。
几次解围帮忙,想来也是他顺手好心,换了个人不会有什么不同。
细细想来,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些孩子气的话,秦鹤很少和她聊自己的事。
这让她脑袋里植入了某些错误的潜意识。
他怎么可能没有女伴。
车开出一段,周敏怡忽然问:“这是去哪儿?”
问的是司机,但司机还没出声,副驾上的秦鹤便一步到位替她解惑了:“先送她。”
周敏怡算是第二次好好看了眼沈妍。
小姑娘坐在后排边角,认认真真地系好安全带,两手揣在口袋里,微微低着头。
她皮肤很白,整张脸又没什么情绪,五官干净到稚嫩,却丝毫没有寻常小姑娘的年轻浮躁。
她一直侧头望着窗外,无端有种局外人一般的清冷。
听见秦鹤这句先送她,沈妍收了收视线,礼貌地说:“谢谢秦先生。”
仿佛真就是搭个便车。
但周敏怡分明看到了他们在冰湖上的情形。
秦鹤替她拿着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在她身子打趔趄时,熟稔亲切地带了她一把。
沈妍下车才发觉不对,愣了好一会儿,司机也下来了,一边替她拿行李一边说:“秦先生说您行李多,又是一个人,坐火车应该不太方便。他替您改订了机票。”
司机直接将她送到航站楼门口,“一路平安。”
冬夜的霜气渐渐从地上浮起来,午后惬意的那点温热已经全然散尽。
沈妍接过行李箱,感觉到脚腕被寒气藤蔓似的裹绕着,不知出于什么,她往回投去一眼。
那辆黑色轿车像金尊玉贵的壳子,外面凛冬袭人,里面仍保留着暖融融的春意。
托他的福,她在里面暖了暖。
但她终究要回到自己真正所属的世界。
-
周敏怡独自坐在后排。
秦鹤将她晾在后面,自始至终没主动说一句话。
送完沈妍从机场回来,与燕城的晚高峰撞了个正着。车子堵在路上,蠕动的速度还不如下来走路快。
这情形让周敏怡焦躁起来。
一个急刹车让她身子猛地往前一冲,差点撞上前面的座椅。
司机友善提醒她系好安全带。
周敏怡几乎是立刻想起了刚刚那小姑娘规规矩矩坐在旁边的样子。
她情绪嘭地一下炸了锅。
往年长辈聚会上,她和他也打过照面,如今到了年龄,两边父母有意撮合了很久。
秦鹤回燕城有段时日了,这却是他们头一回正经见面。之前她主动联系了几次,都被他轻飘飘地回绝。
今天他能同意她来找,周敏怡还觉得意外。
哪怕是秦母发话,以他的性子,也没那么轻易妥协。
到了地方一看,她才明白缘故。
敢情他连解释都不想费口舌。
他是叫她来直接看的。
对于刚刚那小姑娘,秦鹤甚至都没正式给她介绍,周敏怡本来也不想多问。
之前秦家父母介绍儿子时,信誓旦旦说他这些年身边从没有过女人。
这种话,周敏怡听听便罢了。
但要是秦鹤觉得她会为这么个小姑娘计较,也挺可笑。
这种十八九岁的女孩儿一茬一茬地冒,拿青春换点好处,哪里值当她留神。
周敏怡不在意,而只觉得窝火。
再怎么说也是两边长辈牵的线。第一回 见面,上来抓来个金丝雀给她看,未免太不尊重。
她被晾得太彻底。
既然要问,就往最狠的地方戳。
“秦鹤。”
“那小姑娘多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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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提示:滑冰请遵守规定,女主晃晃悠悠的行为只为了服务剧情,不值得学习!
第9章 雪后初霁 可不就是骗小孩儿的吗。……
沈妍下车后,车内忽然少了个人。
尽管少的这人安静得像羊羔,都让秦鹤觉得跟缺了点什么似的,有些冷清。
但周敏怡开口后。
他又觉得拥挤。
好在她点到即止,比起盘问,这句更像敲打。
周家上上下下都从商,最深谙人性,识人断物都一针见血得厉害。
周敏怡颇有家风。
晚饭后周家告辞,秦母叫住要出门去医院的秦鹤,问他觉得周敏怡怎样。
对家里人,秦鹤讲话从来不怎么留余地。
他态度坚决:“不怎么样,别张罗了。”
秦母听了,唉声叹气了好一阵,说他眼光太刁毒,心性太冷淡,人家周小姐这里好那里好,偏偏还能被他挑出刺来。
秦鹤臂弯里挂着大衣,与秦母僵持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后还是秦父搭救,过来拍了拍他,说自己今晚和他一道去医院。
秦鹤又坐在副驾,神色漠然地撑着头休息。
秦父从后排看了他好几回,终究还是劝了句:“知道你对老爷子有孝心,天天都去守着。但要是真孝顺,也赶紧把这事儿定了,兴许老爷子一高兴,直接乐醒了。”
秦鹤忍不住扯出一缕笑,“爸,您说书呢?”
秦父不和他插科打诨,又将车轱辘话翻出来说:“周家挺合适的,他们家敏怡又喜欢你,别这么快把路堵死。”
顿了顿,他抬眼淡扫了下前排似在走神的男人,“以咱们两家的情况,婚姻最大的讲究就是门当户对,往后日子能过下去就成——谁就比谁真心了呢。”
秦鹤松惬无奈地扬了下眉,算是听见了,懒得再驳。
站在病床前,他凝视着秦老爷子安详沉睡的面容,又想起刚刚秦父那句。
要是有什么好消息能让老爷子乐醒过来,秦鹤倒真愿意去做。
“离过年没几天了。”
走出病房前,秦父自言自语念叨着。
“今年该去你三叔家了?”
跟在后面的男人久没应声,秦父回头瞥了眼,见他正在垂眸看手机。
回过神来,秦鹤耸了耸眉,懒洋洋地勾唇:“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听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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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妍从飞机上下来,等托运行李时,给秦鹤发了条消息。
“我已经到了,谢谢您。”
那边的输入状态持续了一阵,似乎在算时间,最后回复了:到家后再说声。
机场灯光白得惨淡,身边旅人倦意很浓,沈妍站在履带前,鼻息混进了履带潮湿的金属锈气。
简短几个字,她盯着看了很久。
硬是从里面看出些自己都不敢轻信的东西。
沈妍有时候挺讨厌过于敏感的少女心思。
太容易热切,热切到不受控。
像被人给了骨头就摇尾巴的小狗。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回想秦鹤与周敏怡并肩的身影。
脑子里给这景象打上印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睁开眼,她深呼吸,将肺里的空气全呼出去,又吸了新鲜的进来,抬手关掉与秦鹤的对话框。
到家一推开门,沈妍又惊又喜地发现外公外婆在等她。
“妍妍回来了!”
“哎呀,你们怎么都没睡?”她放下行李,一头扎进外婆怀里亲昵,“不是说了我到得晚,不用等嘛。”
外婆摸着她的头,“侬回来总得吃饭的呀。去洗手洗脸,伢一起吃。”
沈妍爱吃梅干菜,虞市家家户户都会做。外婆提前买了雪里蕻,一片一片亲手展开洗净,趁年前几日的好天气晾干水分,又用家里的老陶罐来腌。梅干菜起出来后泡发,再和炸出焦边的五花肉一起上锅蒸,汤汁颜色浓郁,香喷喷的扣肉赶着她到家前上桌。